李庆华:和你一样的守望

江梓豪

也许,多年以后,人们还能记得2021年盛夏,营康路77号院特别的一幕。汽车缓缓停在门口,一位老人缓缓起身,把铁栅栏挪开,汽车驶入后,老人又把铁栅栏归位。这个院落正在改造,没有门,人进人出,车进车出,总会经过这些不会说话的铁栅栏,以及一位瘦削身板的老人。

7月28日开始,李庆华起早贪黑守在那里,疫情来了,没有门的院落没有安全感。李庆华搬来一个凳子,揣着一把扇子,和铁栅栏为伴。除了进出的邻里,还有一件麻烦事。每当有车辆进出,这没有电力驱动的“门”,惟有指望人力。69岁的李庆华,需要起身把铁栅栏移开,进行车辆登记、扫码,车辆留下两道轨迹,隐入院落后,他还得把这些铁栅栏再一一摆好。

一刻,两刻,一天又一天,每天少说也要进出四五十辆车,于是,这样的动作,他要重复很多遍。他是抚琴街道金鱼街社区关工委“五老”志愿者,是个热心人,有时候,人们伸出手试着提了提那栅栏,手在发力,而作用不大。这时,人们看看李庆华,看到李庆华丝瓜一样的手肘,人们对远方的人物充满好奇,却往往对身边人的故事疏于挖掘,这次,这个院落的人们以一种全新的景仰目光看着这个老大爷。

7月26日,李庆华去过院落对面的干杂店。他想买一些黄豆,干杂店是一个还大他几岁的哥哥开的,七十多岁的老哥哥,和他熟识,从小李开始叫起。李庆华爱去那家干杂店,与其说是去买东西,倒不如说是给自己匀出片刻,在片刻里寻找记忆的温存。那天老哥哥照旧给李庆华称好秤后,又抓了一把补上。李庆华赶紧提起来,这时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饭盒。

老哥哥开干杂店很多年了,开出了感情,跟别人都说干杂店利润微薄,大抵如是。这小男孩是五百米外的一家洗衣店的孩子,隔着一条街,送了一盒草莓过来。小男孩说,谢谢你上次给我的零食。转身看到李庆华,也说了声谢谢。盒子里有9个草莓,小男孩在两位老人中间,犯了难。这问题他想了很久,然后干脆当着两位老人的面,把其中一个草莓放进嘴里,他说,喏,这样就是一视同仁了!

老哥哥拍拍这小男孩后背,李庆华也笑了。他们都不知道这小男孩的名字,眼睛会刷脸,因此熟识,只知道小男孩经常参加社区关工委的活动,是个机灵鬼。机灵归机灵,这孩子还有懂事的一面,对“五老”志愿者们心疼起来,叫人吃不消。有时给李庆华带一个棒棒糖,李庆华苦笑着摇头说,你见过哪个老爷爷吃这个的!小男孩使出蛮力,把棒棒抽掉,只剩下一颗圆圆的糖,塞进李庆华嘴里。这样,老人吃糖的画面就被嘴巴给盖住了。李庆华横七竖八的蛀牙都感受到了那份甜蜜。

这些年,不断有这样的微澜在生活中泛起。已走过69年人生路,李庆华却还是会被年轻的生命所打动。小男孩送的草莓他还没来得及品尝,就已经在院落门口站起了岗。8月初,以血肉之躯充当院落大门的李庆华,走路一瘸一拐了。他的腿上有了一片清晰的淤青,如同附上天空的一片乌云,迟迟散不去。不知起于何时,也不知要拖多久。好心的邻居口口相传,大人们给李庆华买来中老年奶粉、壮骨粉,孩子们把零食放在他手上。李庆华推脱不了,孩子们一溜小跑他更是追不上。

直到有一天,李庆华看另外几位“五老”志愿者经过,跟他们郑重嘱咐,这些营养品不要拿来了。李庆华指着远处一扇窗,那是单亲家庭的小刘,总是埋头进出、沉默寡言的小刘,小学五年级只有1米4,在这个年代应归入营养不良类的小女孩,红领巾常常无精打采趴在她肩膀上,李庆华希望大家多多关注到这朵忧郁的花儿。

他让大家帮忙,把一堆补身体的宝贝放进麻袋,去敲开了那扇沉沉的门。李庆华说,孩子,这是给你的,只是奶粉是中老年奶粉,你看是不是将就着喝。

这是这几年,他和小刘说的第一句话。小刘有点不一样,她进出大门往往是眉头紧锁,头发多数时候如枯草耷拉在脑袋上,从不招呼李庆华,也不招呼别人。

那天以后,小刘并没有立刻面貌一新,改变一个孩子的内心世界没那么容易。但李庆华看到,口罩遮住的脸庞,不完整的笑容依稀可以看到,会变好的。他看着进出戴着口罩的人们,就是这么想,都会变好的,他成为关工委一员最快乐、最能感受到意义的时刻,就是看着这些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们明亮的眼神、轻快的奔跑,他是一道门,守在那里,不执笔,不亮嗓,只是一进一出,意味着朝阳过去的又一天,他也是一道窗,心如明镜,孩子们看着他,就看到了诚恳与担当,朴实与善良,他们看到了天空的样子,人生的分量。

人们眼里的李庆华是个了不起的平凡人,看到他,就想到有一锅热汤、一腔暖语的家,是他69岁不再年轻的身子骨摆成一道门禁,给了人心安,给人温馨的味道。其实,他们认真生活的样子,朝阳初升的感动,是老人埋在心底的宝藏。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江梓豪(成都市金牛区关工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