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山村

何党生

我也爱我的山村,但我的笔太钝,犁不出几截诗行。

我的思绪又太愚,搞不明白在这几截诗行里是种小麦、种稻子,还是种葱花、蒜苗。

我在山村里走,他们总认为我是来看风景的,我其实真想成为山村里的风景。老彭笑笑说,我都走了70多年,他们说我还不如村里的那棵柿子树呢。我问咋了?老彭说,你看那柿子树,越老柿子结得越多越红,你看看我,一年不如一年的,明年怕是一只鸡也提不起了。

村里的耕牛越来越少,因为土地整理得越来越宽阔,修剪得越来越整齐。老王感慨,地里田里都可以开拖拉机了,他们是嫌牛耕田走得太慢,家里的老水牛被牛贩子贩到城里的菜市后,就再也没有养牛的打算。他说,养头菜牛,走的时候会跟耕牛一样掉眼泪,有啥意思?村里没有了牛,草就疯长。坡上长了,又长田埂,竟然长到田里地里,还想跟庄稼比试比试速度和高度。标准化的田里不长草,只长庄稼,业主说,我们有的是除草剂。

村里原先有30多口井,现在出水的仅有10口,供村民吃水的不到5口。老孟说,现在都吃上了自来水,哪个还去井里挑水呢?今年大旱后,那些井似乎又发挥了它们的作用。那天正午,太阳火辣,老欧掀开早已盖上的井盖,阵阵凉气扑打他的脸。他兴奋地说,井里的水还是满的,还是凉的,至少够5户人的吃喝。

村里有一条乡道,两条村道,4条组道,300条入户道。老黄问,我的入户路啥时可以也硬化了呢?书记说,你那一段有六七百米,硬化要三四十万,不如迁到聚居点,还花不到20万。老欧去年春节前心心念念的入户路,在来年6月就告别了泥泞,他却在端午前就归了西。老欧的儿子国勇说,我特意在“月半”时给父亲说入户路已经铺上了水泥,他在那边也会感受到党和政府的温暖。

4组聚居点刚刚安装的自来水管的压力太大,竟在半夜撑破管子流湿了一地。国梦说,我们只想通了水就好,不想它的力量那么大,竟然冲破我们的想象。我问,水质好不好?定平的妈喝了一口说,这水实在甜得很。

驻村帮扶队员小桂闻到一股香味,他问,是啥味呢?我径直走进家军的厨房,他的儿子博文正在烧火,铁锅里翻滚着一整刀五花肉。博文从灶后站起来,红扑扑的脸上堆满笑,他说妹妹月假要从学校回来,专门给她煮的补身子呢。在光信老人的睡房里,我不放心他说天天有肉吃的话,特意打开冰箱看看,发现储满了鸡蛋、豆腐、萝卜、猪肉和鸡鸭。80岁的他说,书记,我一辈子没有骗过人,现在我们倒想多吃些青菜和豆腐。

昌荣的家里比平时热闹许多。波主任对两个小朋友说,叫你爷爷出来在这个表上签个字。女孩说,爷爷不在家,我就代表爷爷,我可以签字呢。波主任说,按辈份,你是我的侄女,不好好上学回来冒充啥高辈子?男孩笑笑说,这几天上网课,她是搞忘了辈份。

走过一户两楼一底的钢筋混凝土楼,我想进去看看。主任说,他常年外出没在家。刚过拐角,却被一个浑厚男中音叫住。书记问,你兵娃子啥时候回来的,报备没有?那男的说,昨天晚上,已报鲜组长了,说要居家5天。书记说,过年还长呢,这么早就回来了,地的账结了没?男子说,结了一部分,剩下的过年前直接打到卡上,少不了的,跑不脱的。

下雪的上午,我在村里的公路上行走。曹阿姨也走在雪里,她说出来看看雪。她问我,你穿得厚不?暖不暖和?我说,正想问问你呢,你却关心起我们来。她摸摸我的袖口说,下雪的时候不冷,化雪的时候才冷。我在心里记下,改日化雪,一定去到国平老人家看看,他的火盆是不是新添了宁夏的无烟煤,煤灰一定要白得如雪才行。

立冬过后,老汪家的20多头羊再也不在公路上穿行。羊圈里堆着厚厚的干草,槽里剩下半槽的清水,羊从早到晚在不停地咀嚼,口水坠在嘴下比老汪的中指还长。老汪每天进羊圈3次,加水1次、添草料1次、摸摸羊头1次。我问,今年收入算账有不有增加?他说,没有增加咋行?就算我说没增加那羊还不同意呢,老实说,增加幅度还比较大!

我的山村,四时惟微。“小雪”无雪,“大雪”无雪。汩汩暖阳,照我村梁。樟树天望,云水苍茫。叶红路净,烟火彷徨。百业振兴,万民福藏。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何党生(四川苍溪人,现供职于四川省广元市某机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致力于散文创作,出版散文作品集《谁在唱歌》《谁在说话》《一路向东》三部)

供稿:广元市地方志编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