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春倌说春

罗志美

雅安民间，传统民俗春倌说春送《春牛图》，相传兴于初唐，盛于元明清，延续千年。网络时代说春已逐渐式微，但在农村依然能见其踪影。

 传统农耕社会，《春牛图》是以图文并茂的方式，预知当年农时，包括干支、五行、天气、降雨、干旱、农作收成、牲畜疫病，乃至社会安稳程度等的图鉴。《春牛图》均为上图形，下通书。正上方刻牧牛图三字；图上角刻八卦图，表示有道家神力来助；主图画一头牛及一个牵牛的芒神；图左右两旁分别载有七言诗句，用以简要预测当年的天气及农作收成；下部则是一年黄历，标注二十四节气等，完全是农民生活百科指南，尤其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每日宜忌。这种农业社会用来指导播种、耕地、收割、管水等农事的民俗遗存，有广泛群众基础，农民信贴贡《春牛图》能保佑全家平安。

《春牛图》由民间“钦天监”制版印刷，“钦天监”多为民间阴阳家。邛崃系水墨《春牛图》，传说源于唐武德年间袁天罡，袁任蜀郡火井县令时，为劝导农耕，指导农业生产而制《春牛图》；夹峨系彩版黄丹《春牛图》，传说源于眉山人阴阳家李淳风。元代天文学家郭守敬《授时图》对《春牛图》进行了规范完善，加入了详细的二十四节气内容。雅安《春牛图》大多为邛崃系粉纸纯墨版式，从邛崃、蒲江流入；也有夹峨系黄丹彩色版式，由青衣江下游夹江峨眉流入。

 《春牛图》暗藏许多玄机。比如图示耕牛旁的使牛匠裤子卷得高，表示来年雨水多，“使牛匠裤腿高，来年水涛涛”；如果图示使牛匠脚穿草鞋则表示来年干旱，“使牛匠草鞋脚，水田干得起壳壳（kuo）”；如果图示使牛匠头戴草帽表示来年阴凉；如果图示使牛匠光头则表示炎热。

 一般来说，民间春倌从唐代王室宫廷春官演进而来。春倌说春一般要到离家较远的地方。春倌的标准行头形象是，身穿长衫，头带乌纱官帽，肩挎布搭子钱衩，手提一根孝春棒，也叫响环棍（用于打狗防身），怀揣一摞粉彩《春牛图》，有的还怀抱五色丝线缠绕木雕“春牛”。

 春倌说春作为民间吟诵说唱艺术，为快书曲调，常用赋比兴的手法，以唱为主，伴以说白内容，音乐特点是字多腔少，一般无拖腔，节奏整齐，旋律性比较弱，多为上下句结构。用辞直白，家常话、土话、方言多，语言简练、合辙押韵、逗趣诙谐，说辞内容吉祥、喜庆或针砭时弊、劝善醒世或褒扬风尚、讽喻世事，和说善书类似。

 春倌词内容主要是“农事二十四节气”“二十四孝”“渔樵耕读”“菜根谈”“讲根生”等，词全是吉语，内容涵盖神话、历史、劳作、生活等。《春倌歌》说唱，一般开头唱《五方财门》《进屋说》《十二送春》《送财》，接着就按主人家情况说唱各种春歌。遇到农户，就唱《廿四节气歌》及其他务农方面的歌；遇木匠，就唱《木匠春》等；遇铁匠，就唱《铁匠春》等等。

 春倌词既不是剧本唱词，也不是曲谱，和民歌一样，不过于强调格律，音调传统，每句词都是以七字和加减七字为基本句式的。内容包含许多恭维奉承话，围绕祝贺主人家吉祥、平安、幸福、发财展开，以即兴而作、题材丰富、幽默诙谐的特色深受群众喜爱。

 春倌多半是朴实厚道而又稍善言辞的土农民，脸带生动笑容，嘴里滔滔不绝自编自唱的吉祥词：“远看财门大呀大地开，步步登高到呀府里来，来到贵府无呀别的事，特为主家送呀春来”；“春倌本是一驾王，迎春接福报吉祥。新年好，春倌到，赐福给你全家笑……”

 主人家通常不会拒绝春倌。开门迎进来以后，春倌接着唱，则是从看见的说起，见啥说啥。这时候，主人家往往会端茶送水，捧出些花生瓜果，请春倌品尝。春倌接着说：“主人家，好心肠，儿子儿孙绕高堂。主人家，福气好……春倌到，合家笑，一家老少吉星高照！”春倌必须要见茶说茶、见凳说凳、见花生说花生。但春倌眼里“时间就是金钱”，春倌为了早点拿到喜钱，会幽默诙谐地拒绝落座，会说：“屋头师傅就说过，坐了回去师娘要揪耳哩朵！”

 说唱得差不多了，双手奉上《春牛图》，说声：“打扰了！”接过主人家顺手从口袋里掏出的一两张块票，塞进钱衩里。道声：“谢谢！”嘴里仍唱着：“请春神，送春倌，春倌进了你家门，保你来年好运程……”边走边唱着去下一家。

 笔者下乡调研时，在雅安市雨城区晏场镇农户家见过保存完好的《春谱》，包含《二十四节气春》《种田春》《采茶春》等，七十二行，行行有春歌。

 如《廿四节气春》词：正月里“立春”天文合， 节气相连“雨水”多。世呀上只有春富贵，春来花开红如火。二月里“惊蛰”百虫醒，“春分”寒暖太阳红，金犁插进软土里，人欢马叫忙春耕……

 笔者见过主家故意考春倌，那春倌确实厉害，不见词穷。总结起来，绝招是“唐僧西天取经是个筐，什么内容都可往里装”，主家拿出难以回答的东西，或者春倌忘了春书上的说辞，就说是唐僧西天取经带回来的、学回来的，放之四海而皆准，能自圆其说。

 春倌记忆力强，能吃苦，还要有一定文化，有一定天赋，但收入却不高。网络时代的今天，几乎已经没有年轻人愿意学习说春，传承人断代情况突出。雅安春倌说春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有走向失传的危险。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罗志美（四川省雅安市地方志编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