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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清初“湖广填川”与叙州府酿酒业的再度兴盛

作者:杨红专 来源:《巴蜀史志》2017年第6期,总第214期 发布时间:2019-02-28 16:28:33 浏览次数: 【字体:

本文刊于《巴蜀史志》2017年第6期

 明末清初,叙州府陷入长期大规模的战祸之中。张献忠起义军孙可望部、明军樊一衡部、清军,还有后来叛清的吴三桂部,在叙府大地轮番拉锯厮杀,尸横遍野,瘟疫随战乱接踵而至,加上旱灾、洪灾等天灾接连不断,叙州府境内人口锐减,耕地荒芜,府城宜宾为之一空。

清代叙州府全景图(图片来自网络)

 在这样的背景下,清王朝采取“湖广填四川”的举措。移民们从长江中下游带来新的农作物和种植技术,促进了叙州府农业生产的恢复和发展;人口增多,消费需求扩大,叙府酿酒业也逐渐恢复了元气。

一、荒凉的叙州府

 清初,叙府大地一片荒凉,百人之中仅存一、二。其因有三:

 一是大规模战争。最先是明末张献忠入蜀后建立的大西政权与南明残余军队的战争。清顺治元年(1644),大西军张化龙部攻占宜宾城,明兵部右侍郎、总督川陕军务的樊一衡,率部3万余人与其争夺宜宾城,樊部占据宜宾城后,即斩义军首级数千。此后,张献忠军曾三次攻取宜宾城。顺治六年,清军水陆并进占领宜宾城。继而是南明政权与清军的战争,以及南明将领内部的互相争夺厮杀。明亡后,明皇室桂王朱由榔在南方建立政权,后退守云、贵,南明总兵杨展攻入宜宾城区,纵兵烧杀抢掠,宜宾城为之一空。再则是吴三桂叛军与清军的拉锯战。清康熙十二年(1673)下令削藩,吴三桂闻讯后叛清,挥师直指叙州;康熙十七年,南溪县遭吴三桂军烧杀抢劫,“四郊戎马生狼烟,官弃印,民逃命”;① 康熙二十年,宜宾县等地为吴三桂军占据。从顺治元年起至康熙十九年,战争在叙府大地上持续不断。

 二是瘟疫、大旱接踵而至。大规模的战争轮番厮杀,尸横遍野,无人掩埋。顺治年间,瘟疫席卷叙州府城乡。彭遵泗《蜀碧》卷四载:“瘟疫流行,有大头瘟,头发肿赤,大几如斗;有马眼睛,双目黄大,森然挺露;有马蹄疫,自膝至胫,青肿如一,状似马蹄,三病中一者不救。”② 叙州许多地方瘟疫大作,人皆徙散,数百里无人烟,死者朽卧床榻,无人掩葬。顺治初,大旱、大饥、大疫席卷大半个四川。

 三是虎灾酷烈。《蜀龟鉴》:“川南……死于瘟、虎者十二、三”,③ 宜宾城内荒芜,翠屏、真武二山丛林遮天蔽日,虎豹出而噬人。今天,宜宾主城区金沙江南岸赵场26路公交车还有一站叫虎溪口,即是当年叙州府虎患酷烈的见证。

二、叙州府迎来“湖广填川”移民

 战争、瘟疫、灾害、虎患使叙州府人口锐减。康熙二十五年,叙州府十二县厅仅3040余户。其中宜宾县仅编户2里299户;高县编户四甲,约44户;筠连县只百人计;屏山县仅有142户,284人。④ 叙州府大地荒凉死寂,令人悚惧。

 康熙七年,四川巡抚张德地上奏称,天府之地满目疮痍,增赋无策,税款难征……为复苏四川大省,唯有招徕移民填川,垦土重建,别无其他良策。“恳祈天语敕下各省督抚,于各属郡邑挨查,凡有川绅,尽令起程回籍。庶士绅归,而流移小民亦将向风川至”。在发遣回籍过程中,“敢有抗拒不归者,即以违旨悖祖论;地方官仍敢隐匿容留者,亦以违旨例处分。如是,则外省不敢姑留,将见旋里者恐后,而从之者亦如归市矣。”⑤

 清王朝于康熙七年、十年、十二年、二十二年、二十九年连续下诏移民实川,“凡地土有数年无人耕种完粮者,即系抛荒,以后如已经耕熟,不许原主复问”“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凡他省人民在川垦荒居住者,即准其入籍考试”“凡有开垦百姓,任从通往,毋得关隘阻挠。”⑥  于是,从康熙中期起,湖广、陕西、福建、广东等地大举向四川移民,形成大潮。

“湖广填四川”,是发生在明清时期的从湖广到四川的大规模移民潮。其中,从清康熙十年(1671) 大规模开始到乾隆四十一年(1776 ) 为止的移民运动堪称规模最大,历时105年之久(图片来源:国家人文历史)

 在宜宾民间广泛地流传着“湖广填四川”的故事。老人们说,老祖宗是被捆了手押到宜宾的,在途中需要大小便时,就向押解的官兵请求“解手”,后来时间长了,宜宾人就把上厕所叫做“解手”了。

 高县欧阳本义(著名戏剧家、作家阳翰笙)的先祖,是从湖南安仁县移民来到宜宾高县罗场的,其入蜀的先祖不愿意离开故土,是被清政府于乾隆初年强迫填川的。唐君毅祖上来自广东五华。一次,他欲逗母亲开心,在其背上放置一佛像,嘱弟妹猜谜语,弟妹均冲口而出:“阿弥陀佛”,引得哄堂大笑。原来,他们在家均以广东话称母亲为“阿咪”,“咪”与“弥”谐音。

 “利川永”的前身叫“温德丰”,开办于清康熙时,并拥有几口明代老窖,是清初温姓“移民填川”到宜宾插占地盘,然后扩张兼并经营而成。据五粮液档案馆有关“温德丰”酒作坊的档案资料记载,1959年7月12日邓子均回忆:“窖房传说是明清修的,当时无人居住,以后由‘温德丰’的祖先插占的,现在的契约是温家卖出的。”⑦


三、叙州府经济社会的恢复与发展


 “移民实川”政策实施使得叙州府人口激增,来自四面八方的移民还带来了原籍的技术、资金、文化,推动了叙州府经济社会的恢复与发展。

 人口方面:康熙十年,叙州府(包括富顺、隆昌)仅有人口7061人;清雍正六年(1728)增至107万人;清嘉庆十七年(1812)达141.7万多人。宜宾县,康熙二十五年仅299户,至嘉庆十七年时已增为38365户,142686人。⑧ 前后125年间,宜宾县户数增加近128倍,人口净增97倍多。

清代前期四川的移民迁入与分布(1776年)(图片来源:国家人文历史)

 土地方面:康熙二十五年,叙州府仅有田地1.69万亩,雍正七年达到275万亩;雍正六年宜宾县上、中、下田地共约420158亩,清末增至1320800亩,增加逾90万亩。

 场镇方面:清中叶后,叙州府人口增加,农民生活相对安定,地方豪绅巨商纷纷倡导兴建集镇。据统计,清嘉庆时,今宜宾市所属10区县范围内,除筠连、兴文二县外,已有188场,每场平均人口多的6664人,最少也有388人。到了光绪年间,除珙县、江安县外,已增为199场(加上珙县、江安二县的乡场数则为246场),场均人口多的达7441人,少的也有1801人。以宜宾县为例,嘉庆时共52场,场均人口2692人,而光绪时已增为62场,场均人口增至6163人。这些乡场市面繁华,交易方便。“赶场百货压街檐,北集南墟名号添。且喜局钱通已遍,不需携米掉煤盐。”⑨

 府库充盈:康熙二十五年,叙州府户赋仅得先之百一,户银不过千两,到雍正七年,全府丁条银两达45283两,已有余银27000多两。

叙州府酒业的重新兴盛

叙州酿酒历史悠久,汉代即已饮酒成风,唐代重碧酒得到诗圣杜甫的极高评价,到宋代,官、私酿并举,酿酒成为税收倚重。经历明末清初的战乱、瘟疫和至清中叶的移民实川后,叙州酒业重新兴盛。

 清初,在民间实行了严格的禁酒政策,到乾隆时期禁政松弛,至咸丰五年(1856),承认酿酒合法。所以,清初叙府仅有明代老作坊东门“长发升”、北门“温德丰”、西门“叶德盛”等数家,共有酒窖12口。当时,主要生产土酒,也生产部分曲酒。在解除酒禁后的同治初年(1863),曲酒窖发展到30多口;至光绪年间(1875-1908)再增至60余口,比清初上升了4倍,且曲酒产量也开始大增。

 从宜宾部分官吏、文人的诗作,也可看到清初禁酒及乾隆时禁政逐渐废除的状况。现存48位清代文人在宜宾的诗作有128首,乾隆以前基本不咏酒或实已饮酒而不以“酒”入诗。但从乾隆时起,风气为之一变。叙州学使黄琮《流杯池》有“一酬醹醁”;乾隆南溪知县翁注霖《南广杂咏》有“几家斟酒双双对”;宜宾知县查淳《陪冯学使临流杯池》“觞咏慰行役”;乾隆时四川学政吴省钦在真武山《登郁姑台》有“醉扶筇杖独徘徊”。⑩ 这些诗词反映出清中叶酒禁缓解后叙府酒业复苏的景况。

 清代叙州酒业恢复发展中,还有几点值得一说。

 一是民间礼俗用酒日益增多,家酿用糯米较普遍,这对改善杂粮酒的原料组成和提高酒质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由于清初大量“移民填川”,带来包括吴、楚、闽、粤及湘、鄂和西北秦、晋等地习俗,除婚、嫁、寿、丧等“红白喜事”和每年的岁时节庆必用酒外,举凡兴工、开业、送往迎来,贺升迁、祝中举之类亦必酒宴待客。叙州民间开始把婚嫁称为“办酒”,把送礼叫“抬酒”。而一到“重阳”,则几乎家家户户必用糯米酿制“醪糟”“常酒”,改变了过去战乱和灾荒年代用稻米酿酒“必遭雷打”“断子绝孙”的旧观念,使用主粮酿酒成为常态。

 二是酿酒技术从元明开始,地穴式窖池和大曲烧房在叙州府城中出现,叙州酒进入地穴式窖池酿造时期。清代移民填川,带来了湖广、闽、浙、粤、赣等省特别是陕帮的酿造曲酒的技术。宜宾曾流传民谣:“皇帝开当铺,老陕坐柜台;盐井陕帮开,曲酒陕西来。”五粮液著名的“陈氏秘方”即由祖籍陕西的陈三酿酒师继承叙府传统酿酒技术并加以创新,临死时传给其徒弟、宜宾城各酿酒作坊总技师赵铭盛,再由赵铭盛传给邓子均的。

 三是清代场镇的发展为人们的饮酒消费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从清中叶起,各集镇至少有一二家糟房经营酿酒和售酒;更多的小饭馆兼营的酒店也就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集镇的酿酒作坊成了必不可少的赚钱营生。

四、水陆交通改善促进叙府酒市场的拓展

 清政府为保证滇铜运输,对南广河和横江河进行了大规模的疏通;对以叙州城为中心的陆路进行了拓宽、整修。水陆交通条件的改善为叙州酒的市场扩展提供了可能。

 水路:沿长江东可至重庆、武汉、上海;沿岷江北至乐山、成都;沿金沙江西至屏山、雷波。陆路:东线经富顺、内江可达重庆府;南线经古宋、叙永、贵州毕节,达遵义、贵阳;西线经安边、屏山县到马边、峨边;西南一是经庆符、高县、云南盐津、昭通达昆明,二是经横江至云南盐津;北线经自流井、威远、简阳,至成都府。

麻城迁徙入川路(图片来源:国家人文历史)

 “搬不完的昭通,填不满的叙府。”这是清中叶后两地商贸繁荣的写照。云南的铜、铅、药材、皮货、茶叶等山货源源不断由昭通运至叙府;四川的丝绸、土布、麻布、酒、盐、棉纱、纸张、铁器也从叙府络绎不绝运往滇东北和黔西北。长江、岷江、金沙江、横江、南广河上白帆点点,纤夫们号子声声;川、滇古道上铜铃叮当,马帮络绎不绝,叙府酒成了商道上贩运的大宗商品。

四川的湖广会馆(图片来自国家人文历史)

 光绪时,宜宾城中名酒作坊除“利川永”“长发升”外,尚有“张万和”“钟三和”“万利源长”等数家,所产名酒远销川、滇、黔、藏和长江中、下游地区。

长发升老窖(图片来源:《四川省志·川酒志(1986-2005)》)

    五粮液十里酒城(图片来源:《四川省志·川酒志(1986-2005)》)


注释:

 ①南溪县志编委会主编:《南溪县志》,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

 ②【清】彭遵泗著:《蜀碧》,北京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③【清】刘景伯著:《蜀龟鉴》,巴蜀书社,2002年版。

 ④【清】何源浚纂修:《四川叙州府志》(清康熙二十五年)旧志点校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4年版。

 ⑤⑥【清】蔡毓荣、钱受祺等纂修:《四川总志》,清康熙十二年刻本。

 ⑦五粮液志编委会主编:《五粮液志》,四川科技出版社,2011年版。

 ⑧【清】刘元熙等纂修:《宜宾县志》,清嘉庆十七年版。

 ⑨⑩罗应涛编:《诗游僰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载《巴蜀史志》2017年第6期,总第214期)

来源: 《巴蜀史志》2017年第6期,总第214期
终审:何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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