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马识途的精神遗产

“拼尽全力”四个字就够了

红星新闻特约评论员 庞惊涛

3月28日晚,马识途老人因病医治无效去世,享年110岁。

马老的离开虽然在意料之中,可一旦成为事实,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原因在于,人们对他旺盛的生命力还有可观的预期,尤其对他老而弥坚的艺术创造力,还存在一定想象空间。当预期至此,创造力也戛然而止,对他精神遗产的评估及其文学艺术创造力评价,便成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在我看来,他这种活到老、学到老,终生保持旺盛的学习力和创造力的精神,是留给后人最为宝贵的精神遗产。仅以书法艺术而言,虽然他非以专业书法家名世,但在书艺一途,始终在超越自我。他的书法作品具有很强的个性,因之也具有非常突出的辨识度,其由唐法入隶,圆转委婉,沉静沉着,不脱碑帖源流,又具有非常强烈的文人气度。

对那些受惠于他的普通人而言,他书法作品的笔力,并未因年寿的偏大而呈现出羸弱的面貌,反而透露出一种老而弥坚、天真质朴的质地。人们往往能从这样的书法作品里,得到智慧的启示和力量的锡赐。当然,还有长寿者的加持。

在文学创作上,他并不满足于电影《让子弹飞》给他的《夜谭十记》带来的声誉,而是选择再攀高峰:启动《夜谭续记》的写作。潜意识里,他希望在新的文学征途上,为早期的革命文学加上他一生观察世情人性的时代思考,并努力让自己的作品在民族化、群众化上得到最新的确认。

而最让人震服的,是他在2020年7月5日宣布封笔之后,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决定,继续努力,拿出了具有相当学术影响力的《马识途西南联大甲骨文笔记》。这是他旺盛的学习力和创造力的最佳体现。这部甲骨文笔记,也因此成为他“封笔”之后,拿出的最有价值的作品。笔可封,心难锁。这个智者,一直在挑战他自己创造的一个又一个人生巅峰。

和所有高寿的智者一样,马老乐意关照和提携后辈,这不仅体现为一种智者的美德,更体现了他的生命力。生命的最后一二十年,他用自己的生命余光主动观照那些他认为可爱的青年学子。这种生命智慧和能量的释放,体现在待人接物的日常里,愿意为他们慷慨大方地分配精力和时间,这也是他百年期颐后,通过少量社会交往保持生命活力的最佳方式。这样的余光观照,因其稀少而十分珍贵,这让他的生命价值在革命、文学、文字、书法之后,又增添了一道来自于“儒者”的光辉。

对世俗津津乐道的长寿基因,他自己有一番理解,并希望这样的理解能惠及更多人。他在《长寿三字诀》里这样说:“不言老,要服老;多达观,去烦恼;勤用脑,多思考;能知足,品自高;勿孤僻,有知交;常吃素,七分饱;戒烟癖,饮酒少;多运动,散步好;知天命,乐逍遥;此可谓,寿之道。”日常生活中,他总结的长寿法宝也不外乎如下三点:坚持早睡早起,坚持做喜欢的事,坚持微笑。天性通达乐观,乃至文人的风趣幽默,正是一般人很难“学”到的秘诀。

其实,最准确的阐释,还是来自于中国人对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者最真诚最倾服的崇敬:智者寿。

马老的作品除《夜谭十记》外,我读得并不多,但一句话却让我印象深刻:那些太过于真实的记忆,只有当我们真正拼尽全力地生活过,在回顾人生的时候,才有资格说,我一生常有许多愿望,也就是有许多美梦,一直未能实现,或未能如意地实现。

他的一生,生动诠释了“拼尽全力”这个词。对我这样一个文学后辈而言,如何继承他的精神遗产,拼尽全力,这四个字就够了。

来源:红星新闻

作者:红星新闻特约评论员 庞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