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敏 ‖ 九龙藏族源流及其民间歌谣
藏族，为近代汉语称谓，汉文史书称之为“吐蕃”，其自称为“蕃”。藏民族（与其他民族通婚后的后裔除外）是没有姓的，但是他们有名，名字有男女之分。康巴藏区的大多数地方，为孩子取名是藏族家庭中的大事之一，在孩子出生一岁时才为其取名，且必须由当地藏传佛教寺庙的活佛为其取名（亦为“赐名”，如稻城县）。以前，贵族的名字前冠以世袭庄园的称号作为房名，没有血缘的意义；现在，普通人家家庭成员的名字有的也冠以房名（如，龙里拉姆，仲麦尼玛等，“龙里”和“仲麦”为房名，“拉姆”和“尼玛”为名字）。九龙藏族习惯于只用本名。
九龙藏族村落
历史上，九龙全境为藏族聚居区。清代以来，汉族、彝族两个民族大量迁入，藏族人口逐渐转移、收缩，有的举家迁入四川省凉山州盐源县、木里县。九龙的藏族，藏语统称“博巴”，各种藏族有着不同的自称和他称（汉族对其称谓）。境内有自称为“木雅娃、里汝、普尔米、纳木依、白博”五种藏族，他称分别为“木雅、恶热巴、普米、尔苏、勒通”，他们已于境内生息繁衍了多代，具有藏民族共同的特点。但由于居住地差异，境内五种藏族长期处于封闭式的地理环境，有着不同的土语（地脚话），习俗上有细微差异。
九龙藏族村落
“木雅”自称“木雅娃”，主要分布在紧邻康定市木雅地区的九龙县汤古乡、洪坝乡，习俗与其相同。家庭成员之间用“木雅语”交流，外出用德格藏语交流，能歌善舞。
“恶热巴”，自称“里汝”或“鲁汝”“立若”，主要分布在县境内呷尔镇、乃渠乡、斜卡乡、湾坝乡，踏卡乡、朵洛乡、上团乡、八窝龙乡、湾坝乡的部分村寨也有分布。其自述有“恶热洪”（土语）山神，祖先靠打猎为生繁衍家族，善用土语作词唱歌。
甘孜州九龙县
“普米”，自称“普尔米”或“普莫米”，史籍称“巴苴”，主要分布于九龙县境内三岩龙乡、魁多乡、子耳乡、八窝龙乡。据文献史料、考古成果记载及普米地区苯教喇嘛、“爱规”（对原始宗教职业者的称谓）在祭祀活动中念诵“指路经”的送魂路线分析，普米人是古羌人，是西夏党项羌的后裔，其起源于青藏高原一带的青海、甘肃、宁夏和“甘青”一带与内蒙古、陕西北部交界的部分地区，后在“两江一河”（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源头冰雪融化为水的雪水之地和雪水汇聚的扎陵湖和鄂陵湖周边的四个浅谷地带逐步融合形成族群；后又逐步从“两江一河”的浅谷地带南迁至深谷地区和下游地区。从古至今，九龙普米人敬山神从夏都雅热拉则（雅拉雪山）、木雅贡嘎（贡嘎山）、成子扎嘎举松（康定城子之十三姊妹峰）、伍须扎嘎举尼（九龙伍须十二姊妹峰），一直念到居住地的神山（招呼各山神的顺序）。据此，九龙普米人曾在贡嘎山附近居住过。
“尔苏”自称“纳木依”，汉族称其为“西番”。清代分布于县境三垭地区各乡，现主要分布于县境子耳乡、烟袋乡、朵洛乡、八窝龙乡和斜卡乡。其自述祖先从西藏迁来，最初为两兄弟及其家族共同前行，由于大队人马前行缓慢，大约到达今甘孜州道孚县境内，兄弟俩将祖传的海螺掰为两半，各执一半，约定再见面时以合海螺为证，后分两队前行；一队往康定、泸定方向沿大渡河迁至今石棉县等地的河谷地带，另一队则迁至九龙县境内。
“勒通”，自称“白博”，使用甘孜州理塘县藏语土语，分布在与理塘县相距较近的九龙县上团乡。其自述祖先因逃避冤家械斗，从理塘县辗转迁至九龙县。
九龙县境内通用的藏语，人们称之为“官话”，实属汉藏语系藏语支康方言，为通行甘孜州的德格藏话。境域五种藏族有着自己不同的土语（地脚话），相互之间不通语言，一般用汉语进行交流，但同一藏族内部用其土语进行交流。“恶热巴”人说“里汝语”，亦为“呷尔话”。“尔苏”人说“尔苏语”，与凉山州的越西县、甘洛县、木里县等地的部分藏族语言相通。“木雅”人说“木雅语”，与相邻的康定市部分乡藏语康方言相通。“普米”人说“普米语”，与四川省盐源县、木里县和云南省兰坪县、宁蒗县、香格里拉县、永胜县、维西县等地语言相通。“白博”人说“勒通语”，源自甘孜州理塘县境内的藏族土语，与理塘县藏语言相通。“勒通”为谐音，即“理塘”。
自古以来，“能说话就会唱歌，能走路就会跳舞”的赞誉之词，置于居住在康巴地区广阔高原的藏民族是恰如其分的。而事实上，康巴藏族的确是神奇而能歌善舞的民族。亚东、次真降措、降央卓玛等甘孜本土歌手不断涌现，《向往神鹰》《稻城酒歌》《我从亚丁来》《吉祥藏历年》等歌曲传唱于雪域高原的千家万户。在康巴，《甘孜踢踏》《巴塘弦子》《新龙锅庄》等藏族舞蹈源远古老；只要是藏族人，几乎人人会跳。
锅庄
九龙境内的藏族中，能认识和使用标准藏文的人很少，限于寺庙喇嘛诵读佛教经卷。但是，县境内的五种藏族源自西藏、青海、甘肃、宁夏等不同地区，虽然其艰辛的迁徙历程使其先民受尽苦难，但源远流长、曲折浩瀚、充满传奇色彩的历史，恰好造就了多元、绚丽、独具特色的藏民族文化。九龙境内五种藏族能歌善舞，凡遇婚嫁、节庆年节、起盖房屋等喜庆节日，都会进行不同形式和规格的歌舞活动，男女老幼成群结队，你唱我和，气氛相当活跃。其民间歌谣内容丰富多彩，反映各类藏族人的生产、生活、历史、礼仪、传统等，有着鲜明的民族风格和浓郁的乡土气息，是康巴藏文化中五支含苞欲放的格桑花。县域藏族民间歌谣主要有劳动夯歌、丧歌、婚仪歌、爱情山歌、自然风光歌谣、神话歌谣、新歌瑶等。
弹奏牛角琴
劳动夯歌
在九龙，藏族人民在进行集体生产劳动时，为减轻劳累，调剂劳动中被烈日（寒风）笼罩的沉闷情绪，喜欢男女分列，开展山歌对唱，一般由一人或多人领唱、多人应和对唱，也有主动或被推荐进行独唱山歌的民间“歌手”。山歌《阿里啦姆》《英姑啦》《摇吆》和用地脚话吟唱的挤奶歌及一人领唱、众人合唱、两队轮流打唱的劳动号子，充分反映了九龙“恶热巴”藏民族气势庞大的劳动场面。九龙普米藏族多采用比兴手法，歌颂白云、白羊、白雪、白石等白色之物，善用彩霞、蓝天、雪山、鲜花、大雁、虎、豹、熊等，分别揭示人世间的美、丑、善、恶。山歌《挤奶调》为世人呈现出九龙普米人在清晨边挤牛（羊）奶边咏唱、教育后代做善良之人的场景。
巴塘弦子
丧歌
在九龙县部分藏族人居住的村寨，如村里的老年人去世，邻居前来吊唁时，要用“地脚话”或“官话”唱礼仪性的丧歌。歌词主要是为死者祈祷和劝慰死者亲属之类的内容。但“官话”多为藏传佛教的“六字箴言”，只是各教派略有不同。
婚仪歌
九龙藏族常在节庆年节或各种聚会中唱民歌、跳锅庄，青年男女也常在其间寻求喜欢的伴侣，交换定情物。相互爱慕、感情逐步升温时，须征得双方父母同意并请喇嘛推算为相生不相克后，由男方家委托媒人带上酒到女方家“倒酒”（提亲），女方家接受斟酒意为同意亲事。娶亲之日，双方亲友各选一名仪表过人、口才出众、说唱超群、能随机应变的人领队，以对唱民歌的形式提出难题（女方家）和巧妙作答（男方家）。男方到女方家迎亲时唱山歌，唱出迎娶新娘的诚意；女方家领队人和数位德高望重的老阿妈主歌、排队坐唱，提出道道难题，由男方家的迎亲队回答。新娘及送亲队伍到达男方家即将入门时，女方家送亲队伍唱《送亲调》；男方家迎亲队伍唱《迎亲调》，对女方家进行吹捧，直至吹捧到位时，新娘及送亲队伍才入门。婚礼期间，全村男女老少、远亲好友欢聚一堂，唱山歌、跳锅庄、喝青稞酒，将婚礼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如，九龙普米藏族最具有代表性的婚俗歌谣《阿依莫莫》（又称“耶歪”），是男方家到女方家迎接新娘时由女方家代表所唱的歌谣。歌谣以四段式唱法赞美新娘美丽大方、勤劳贤惠，并告诫男方家善待新娘。
藏族婚礼上的锅庄
爱情山歌
九龙藏民族一般用唱山歌的形式表达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直接抒发相互之间的情愫，无情意绵绵、拖拖拉拉之感。山歌《他又会来到你身旁》为具有代表性的爱情歌谣之一。该歌谣以留在草原上的孤雁、迷失在山岗上的羊儿比喻留在帐篷里的姑娘，劝慰其耐心等待自己的心上人，待到格桑花开，心中的他一定会与其相聚。九龙普米情歌《阿哈巴拉》，具有极其浓郁的生活气息，比喻生动，感情诚挚爽朗，多在赶马放牛、砍柴背水途中或劳动的山坡上，由男女青年对唱，传递彼此的爱恋之情。如，“青梅竹马的小情人，我们很久未相见，让我们相聚在菩提树下，掏心的话儿说不完，献给你我心中最珍贵的头饰和戒指……”等唱词，充分体现了九龙普米藏族热恋中的青年男女豪放、直接、纯洁、淳朴的恋爱方式和对恋人无尽的喜爱与思念之情。
唱山歌的藏族姑娘
自然风光歌谣
九龙各藏民族喜欢以唱山歌的形式，表达对家乡大美河山的热爱之情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待。如，山歌《给我带来了》歌颂巍峨雄伟的贡嘎雪山、迷人的大草原、奔腾不息的河流，感激它们为人们带来祥和安康，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唯美意境。又如，九龙普米民歌《约里夏木》《杜哩哩》中的唱词“亲戚家门都好吗？好久不见很想念……，今天心情非常激动，因为我们相聚在一起……”，充分体现了亲戚朋友欢聚一堂、万分激动、畅所欲言、尽情歌唱、幸福美满的场景。九龙藏族山歌唱词“溪水流向大海，把雪山留在原处；小鸟飞向草原，把森林留在原处；太阳走向西边，把光阴留在原处；姑娘嫁到远方，把心留在故乡……”，则体现了远方的游子对故乡的无限热恋之情。
神话歌谣
九龙各藏民族善于将内心丰富的想象化为美丽的歌谣，抒发内心的美好心愿。山歌《愿你把牧羊人赤诚的心照亮》为具有代表性的神话情歌之一。歌谣将牧羊汉比作太阳勇士，将牧羊女比作月亮仙女，叙说了太阳勇士迷恋牧羊女和月亮仙女迷恋牧羊汉的故事，抒发了藏族青年男女相互爱恋的真挚情感。
新歌瑶
在日新月异的民族大团结进程中，九龙藏民族居住区自然而然地出现了歌颂中国共产党、歌唱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的新歌瑶。新歌瑶具有崭新的内容，反映出祖国一个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国泰民安之盛况，彰显九龙日新月异的新面貌。山歌《团结在祖国的怀抱里》，以不同方位的云始终萦绕太阳、不同发源地的水最终汇入大海、不同地区的民族团结在中国共产党周围，歌颂民族团结进步的大好局面和欣欣向荣的太平盛世。
【参考文献】
1.《九龙县志》
2.《九龙县政协文史资料》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邓敏（四川省九龙县政协文史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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