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识途近照。（女儿马万梅提供）

我年已一百零六岁，老且朽矣，弄笔生涯早该封笔了，因此，拟趁我的新著《夜谭续记》出版并书赠文友之机，特录出概述我生平的近作传统诗五首，未计工拙，随赠书附赠求正，并郑重告白：从此封笔。

马识途

二〇二〇年六月于成都未悔斋

附赠五首传统诗

一

自述

生年不意百逾六，回首风云究何如。壮岁曾磨三尺剑，老来苦恋半楼书。文缘未了情无已，尽瘁终身心似初。无悔无愧犹自在，我行我素幸识途。

注：（1）“尽瘁”，诸葛亮曾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2）“无悔无愧，我行我素”，乃余此生自励语。

二

自况

光阴“逝者如斯夫”，往事非烟非露珠。初志救亡钻科技，继随革命步新途。三灾五难诩铁汉，九死一生铸钢骨。“报到通知”或上路，悠然自适候召书。

注：（1）“逝者如斯夫”，《论语》名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2）“报到通知”，谐谑语，意指逝世，即是向马克思报到。涵义“终身革命，死而后已”。

三

自得

韶光恰似过隙驹，霜鬓雪顶景色殊。近瞎近聋脑却好，能饭能走体如初。砚田种字少收获，墨海挥毫多胡涂。忽发钩沉稽古癖，说文解字读甲骨。

注：“读甲骨”，上世纪四十年代，我在西南联大中文系时，曾选读唐兰教授开讲的《说文解字》和《甲骨文》二年。

四

自珍

本是庸才不自量，鼓吹革命写文章。呕心沥血百万字，黑字白纸一大筐。敝帚自珍多出版，未交纸厂化成浆。全皆真话无诳语，臧否任人评短长。

五

自惭

年逾百岁兮日薄山，蜡炬将烬兮滴红残。本非江郎兮才怎尽，早该封笔兮复何憾。忽为推举兮成“巨匠”，浮名浪得兮未自惭。若得二岁兮天假我，百龄党庆兮曷能圆。

注：“巨匠”，指被人文纪录片《百年巨匠》制作组列为《百年巨匠》拍摄人物。

本报讯（记者 肖姗姗）“我年已一百零六岁，老且朽矣，弄笔生涯早该封笔了。因此，拟趁我的新著《夜谭续记》出版并书赠文友之机，特录出概述我生平的近作传统诗五首，未计工拙，随赠书附赠求正，并郑重告白：从此封笔。”7月5日清晨，106岁文坛巨匠马识途发出一纸“封笔告白”，宣布从此不再创作。

消息传出，轰动文坛。就在此前几天，马识途的最新小说《夜谭续记》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也因此成为他的最后一部作品。“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他就说不写了。”马识途的女儿马万梅说。

随同“封笔告白”附上的，还有马识途新近创作的五首小诗：《自述》《自况》《自得》《自珍》《自惭》，诉说了他的百年人生经历。在诗中，乐观豁达的马老表达了对未来的期许：“若得二岁兮天假我，百龄党庆兮曷能圆。”作为一名老党员，他希望能见证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

自1935年开始发表文章，虽中途因革命工作暂停，但马识途的创作生涯已有80余年。他的作品记录了中国革命斗争历史，再现了近百年来的中国社会历程，是中国革命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一笔宝贵财富。马识途曾不止一次地表示：“我的文学作品，都是为中国的革命呐喊，我自认是一个当之无愧的革命家。但就文学创作而言，我只能算是一个业余作家。”

就是这样一位“业余作家”，笔耕不辍到百岁，先后创作出《清江壮歌》《夜谭十记》《沧桑十年》《在地下》《找红军》等7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他的《夜谭十记》被姜文改编成电影《让子弹飞》，轰动一时。

2001年、2017年，马识途曾两度遭受癌症侵袭，他两度击退病魔。新书《夜谭续记》就是在第二次抗癌斗争中，发愤而作。“我曾对朋友说过，我的生活字典里没有‘投降’二字，我决不会就此向病魔投降，我要和病魔斗争，和它抢时间，完成这本书稿的创作。我让子女把稿纸带到医院继续写作，出院后我也是一面积极治疗，一面坚持写作。”马识途说：“一个人只要不怕死，便会有勇气、有力量战胜危险和痛苦。”

今年6月底，《夜谭续记》正式出版。该书延续了《夜谭十记》四川人用四川话讲四川故事的风格，内容为四川十来个科员公余之暇相聚蜗居，饮茶闲谈，摆龙门阵，以消永夜。马识途以四川方言土语特有的幽默诙谐，闲话四川俚俗民风以及逸闻趣事。

如今，马识途用这样一部新书宣告封笔，他的百年人生传奇和皇皇巨著，却如笔锋仍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