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园小记

彭婧雯

故乡是什么?故乡是祖祖辈辈生息的地方。

故乡会消失吗?回忆在,故乡就永远在。

“沙沙,沙沙”,夏天燥热的风吹响着屋前的竹林,沙沙作响。夏日里这不停歇的轻柔声是我童年的代名词。又一次,我在这亲切的竹林与鸟儿的秘语中,目色朦胧地在昏沉中醒来。正是下午3点,骄阳正殷勤地往人间挥洒着炽热的光,明亮又炎热。

夏日里故乡的午后总是这样,太阳光努力地想要穿透深色窗帘照射进来,风从窗沿缝隙里悄悄地吹进来,随即阳光也趁虚而入,窗帘的轻纱被风吹得摇晃起来,条形的光影一晃一晃,映在床脚上,映在午睡的人脸上。这时,我索性起身不再沉眠,拉开窗帘观望窗外广阔的绿色田野,看燥热的微风怎么吹动晒熟的玉米,听竹林里蝉鸣鸟叫,在沉静单调的浅蓝天空寻找一朵成型的云。午睡后,眺望风景,细数光阴,大概是让遗留的睡意迅速逃窜的最好方式。

说不出这种午睡醒来的感觉,寂静又热闹,平静又悲伤。从儿时到成年,这是我生命中在故乡的无数次午睡了。以前,睡梦初醒就能听到的回家脚步拖沓声,如今是再也听不见了,幸好竹林绵柔的沙沙声还在,那我的故乡就还在。外公、外婆陆陆续续走了有一两年了,我也不停地在长大,像风筝一样渐渐远航,以前是自愿,现在是无奈。

人好像总是这样,当这片土地上最牵挂的东西一旦消逝在了汹涌的时间长河中,此后归家的人便成为了路过的人。核心引力不见了,但我心里念着还是要回来看看的。回来了总是想着去看看老屋。无人居住的老屋裸露在轮回的四季里,春耕秋收,云卷云舒,田地里种的东西变了又变,老屋还是没变,像一个老者恒久的伫立在哪里,等待着远方的人归来,给予孤独者灵魂的归宿。

四季更替,白云苍狗,老屋前那条窄窄的小路如今变得荒芜,一眼望去枯黄倒塌着一片,仿佛是上个冬天尚未腐烂完的杂草,加上天气干燥被晒得枯黄,混着夹杂了水气的泥土散发出一股闷热的气息,看上去倒像是秋天才有的图景。

老屋经历了无数个日晒雨淋也苍老了,那是改革开放时期外公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房屋,年纪比我大得多,阅历也是。时过境迁,如今已摇摇欲坠,脱落的砖瓦凌乱地躺在屋檐底下,长满青苔。屋内摆放着的破旧老式木床,像站在冷风中濒临散架的骷髅,沧海桑田,那曾是我儿时生出甜蜜梦境的地方。屋顶的漏洞照进来一束亮堂的光,照出了老屋的年老沧桑,寂寞荒凉。

我看着思绪凌乱却不像以往哀伤。走走停停,扶手矮墙,想找寻曾经的夏日花香,我站在高不了我额头多少的屋檐墙角,默默地闭上眼,想看看能不能再看见红砖堆砌的烟囱里升起寥寥炊烟,看看能不能再听见孩提时外婆唤我回家吃饭的轻喊,看看能不能找寻回童伴们玩耍时稚嫩的笑脸……

回忆总归是在的,因为故乡还在啊。有时独自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看着拖着大包小包行李的游子,我总在想什么是故乡。我的故乡在河对岸,在无数个唯美的梦境里,在深藏着的美好记忆的最深处。可人们都说,故乡是一块随时可能更换身份的地方,随时会被瞬息万变的时代吞没,像鲸鸣声被大海的喧嚣声淹没,然后渐渐地淡落在人们的记忆里,成为无数年后只是偶尔提及的名字,却再也无法归来。我听着有点悲伤,故乡啊,是祖祖辈辈埋葬的地方,是根种乡愁的地方,是无论如何也不忍抛弃的温床。纵使这片土地在岁月的收复下,变得所剩无几,故人、风景、河流、房屋……可唯独情怀不会也不该被索去。

人总是越长大越容易陷入过去的美好流年。但人终究要学会长大,把不舍酿成酒蕴藏起来,等终有一天归来之时再与故土同醉。时间永远是治愈疼痛的良药,大多数人的悲伤都像海边的脚印,在时间海水的冲刷下由深变浅,直至不见。但这是说生命不可抗力带来的悲伤和遗憾,而非情怀和眷念。我知道我内心始终有半亩花田,藏于星月之间,花田是对美好岁月的留恋,星月是脚下亘古不变的土地。我永远爱这片土地,我会轻抚它,留恋它,记住它!

因为,回忆在,故乡就在啊!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彭婧雯(宜宾学院文学与音乐艺术学部2020级3班,蒋德均书剑创意写作工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