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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特辑】程驰 ‖ 烟雨耕声又清明

作者:程驰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程驰 发布时间:2021-04-04 21:57:48 浏览次数: 【字体:


烟雨耕声又清明

程驰

三月春耕四月雨,又是一年清明时。啄泥南飞新燕,在风雨里穿梭,守护新家园。大黄和小黑中华田园犬在院坝嬉戏撒欢,在柳树下、橙子树丛间奔跑。

清明节午后的斜雨雾霭,把天地交织成了一团柔和的纱幕,麦畴千重浪,秧苗梳过稻田浅水,也染绿了层层梯田原野。泥泞的田埂山墙边,一位老农牵着牛绳正在放牛。老水牛埋头啃过嫩绿的草丛,呼哧呼哧的卷过茅草,在齿缝间咔哧咔哧,在喉咙囫囵而过。梦里年迈的外公放牛时,待水牛啃草时,他总是背着背篓,拿着镰刀,给耕牛准备晚上的食草,或犁田老牛休息时,给它加餐。

山脊上外公种下的野杏古树,层层鹅黄的圆叶丛间,缀满了黄里带红的杏子,酸味儿里蒸腾着儿时软糯香甜的记忆,一年复一年,年年如此。

忙于生计奔波,二十多年了,我大多是春节时回来上坟,清明节很少回家。顶着幽凉的丝雨,深一脚浅一脚,转过杂草丛生的山脊,顺着曾经熟悉的小路,在万年青丛绕的山梁角落,那就是外公的坟冢。

扯完坟墓周围的杂草,摆上祭品,祭拜完毕,我一个人伫立在风雨中。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地吸了几口,烟雨弥漫,烟雾戳开了我的泪帘。

山野疯长的藤蔓,淹没了昔年的枯草,也淹没了模糊不清的风雨往事。

外公母亲死于难产,他五六岁时,父亲被国民党抓壮丁,一去再无音讯。从此外公成了一个孤儿,由其伯母即我的曾外祖母拉扯大。曾外祖母没有子女,丈夫也去世得早,把外公视如己出,教他识文断字,传统礼仪,对他既疼爱又严厉。我记忆里,曾外祖母很慈祥,川东、重庆地区称呼曾外祖母为“老嘎”。

小时候,每次去老嘎老木屋穿斗房子,她总会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哆哆嗦嗦地翻箱倒柜,拿出珍藏很久的杂糖给我吃,装满我的衣兜裤兜。她的手背斑点纵横,布满了淡褐色的老皮褶皱,手上总是冰凉冰凉的。外公也拿出存放了很久的糖果,堆满了我的小手丫,他们都慈祥地看着我。我剥了一颗糖,把花花绿绿的糖纸揣进兜里收藏,把亮晶晶的糖果放进嘴里,很甜,至今记得那甜得醉人的味儿道。我又掏出两颗白白的胖胖的杂糖,分别喂进老嘎和外公,他们都笑得很开心,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一个劲儿夸我有孝心。我和他们总是话很多,或许,世界上老年人和小孩的语言最丰富吧,我聊老家、小伙伴的闲文趣事,外公聊他的奇遇,老嘎叹息命运的不公。

印象里,外公一头银发,缠裹着白头巾,长得高大伟岸,性格倔强,身上青色补丁长衫穿了几十年,但长衫总是笔挺整洁,走路带风声。他干农活总是很细致,又很麻利,他的庄稼是整个大村落种植得最好的。他会织草鞋,我见过他的草鞋机,我从小就是穿着他织的草鞋长大的。他还种烟叶,养殖了一大群鸡鸭鹅,还会编织各种农具,制作家具。家里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屋里泥土地、灶台打扫得纤毫不染。他对人总是很友善,脸上总是挂着温暖的笑容。

老嘎裹着尖尖脚,没法独自出门,常年待在家里,干点家务活,做点针线活,家外的重活都是外公一个人干。

听母亲说,解放前夕,外婆刚生下母亲后,就被老嘎一纸休书赶走了。传统旧社会,大概是因为外婆没有生儿子吧,在一个寒冷的冬晨,外公和外婆含泪被迫分手,外公外婆哀求也于事无补。外婆也裹着尖尖脚,抱着襁褓中的母亲,走了整整一天,回到外婆娘家。但就在那个寒霜风雨的夜晚,被她娘家人赶出门,母女娘饥寒交迫,躲进深山的古坟空墓里,不知怎么熬过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后来外婆被迫改嫁,又生了几个子女。在外公的苦苦哀求下,老嘎答应把骨瘦如柴的母亲接回家养育,老嘎一直很嫌弃女孩,但外公把母亲视若珍宝,掌上明珠。母亲几次差点重病夭折,外公到处求人医治,总算把母亲从死神手中抢回来了。乡邻也给外公介绍了几门亲事,外公总是一笑了之,到底,外公再也未娶。从此,一家三口相依为命,直到曾外祖母101岁去世。

我走过熟悉的黄土地,又漫无目的走过稻田,和相邻打招呼。田野的蒲公英长得很茂盛,深黄色的野菊花一簇簇、一丛丛。我仿佛看到了当年外公一个人在田间劳作躬耕的身影,沐浴霞光,冒着风雨,与老牛为伴,山野鹤鹭孤鸿,布谷声声……

抬头又看到田边那颗古老的白菊花树,是三十年前从外公老家掐枝种植的。小时候,夏天农忙季节,外公种植的那颗白菊花树,苍翠的枝叶间,总是挂满了白菊花,白得晃眼,就像外公满头的雪发。外公总是用它来炒菜、煲汤,粘稠爽滑润口,味道鲜美至极。

日子在一茬又一茬的禾苗里推移,我们几姊妹长大了,外公一天天老去。外公坚持一个人住,他不吸烟,不喝茶,就养了一条温顺的田园犬。他总是说身体很好,不给我们添麻烦,也不让父母为难,或许是估计父亲这边还有老人要赡养吧!

我小时候春节会去外婆家,那边也有几个舅舅和姨妈,可能是离家太远了吧,平时很少去。但经常去外公家,或许是离家比较近,或许那时我们懂得了外公的命苦,也或许是外公对我们很好。记得最快乐最幸福的事,就是去外公家。农忙了,他除了给我们几兄妹准备糖果外,还会把在坛子里泡了很久的咸鸭蛋掏出来,煮了一大盆。黝黑的蛋壳,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剥开就是白褐色的蛋白,里面包裹着金黄金黄的蛋黄,滴着鲜香的油汁儿。这是我迄今为止吃过的世界上最美的食物了。我们几兄妹,总是争先恐后把第一个咸鸭蛋递给外公吃,外公那时笑得很开心。

外出求学的日子,很少回家,我用节俭和搞家教的钱给外公买过拐杖、糖果,还有佛珠,还给外公画过素描像。那时,我一直坚持给家里写信,父亲每次给外公和母亲读信。时光缓缓流淌,外公渐渐老了,只有拄着拐杖走路,日益病重,在父母的一再坚持下,才搬到我们老家一起住。上世纪90年代读大二的那个夏天,记得期末考试前夕,外公去世了。听父亲说,外公走的时候很安详,还叮嘱父母不要告诉我,免得耽误学业。此事,我很自责,也曾抱怨父母,怎么不及时告诉我?

远处牛声哞哞,打断了我的思绪,狗吠声由远及近,两只田园犬在身旁欢跳着,他们总是那么温顺可爱。细雨不知何时停了,沿着路上的耕牛踩过的印迹,寻找回家的路。

晚霞穿过山林,紧跟在身后,我追赶着长长的身影,就这样浅一脚深一脚地向前走。

作者简介

程驰,笔名闲云野鹤,重庆人,四川省诗歌学会、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沐阳而生,乐山乐水,沉醉书斋,浸润墨香,静守精神家园。近年来,诗、词、文、赋散见于新加坡千红文学报、陶行知研究会、澎湃新闻、山东齐鲁文学、北方诗歌、湖南潇湘晨报、四川日报、方志四川、四川文化网、九派新闻、四川教育信息网、南开文苑、安徽合肥鼎启新闻网、长江诗歌等刊物或新媒体平台。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程驰

配图:方志四川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程驰
终审:何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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