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宅之秘：寻找西康（二）

汪文智

有段时间，我曾痴迷于西康这个词语。但它却老是以一团挂着“西康”标牌的空气在我的梦里飘来荡去，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赶着它，想捕捉住它，无奈总抓它不住。

空气中有诗人的声音在漂浮：听——什么也没有——只有巨大的寂静——是啊，这是遥远空间一条寂静的河。它好像没死去，仍在流淌着。

而今，我就站在了西康的土地上，半个多世纪前那片土地的温度正在从我的脚下升起。

遗憾的是，楼房不大，而且，西康只存在于楼房的一、二两层，藏品比想象中的少，一个省份消失了，只是在这里以一幅幅的照片和一张张的图表向我打着招呼。实物稀少，没能引起我更强烈的感动，也就只能把它当着是西康这本大书的目录索引记下了。

我们常说，雅安是一条民族走廊，再放大点，其实，西康就是四川与西藏之间的一道屏障。东面是汉，西边是藏。

在藏文化里，康地是个重要的文化区域。由于在国家的西部，所以被称为西康，就像藏被称为西藏一样。

上世纪初，已经占领了印度的英国人开始觊觎西藏这片土地，并且同西藏的一些上层人物沆瀣一气，不断地给清政府制造麻烦。

接续的冲突令四川总督锡良大伤脑筋。随他一道来到四川的爱将赵尔丰担任建昌道，负责着康区事务。赵感受到日益严峻的现实，在1904年向锡良提出了治理这一区域的《平康三策》 ：一、整顿治理康地与川滇腹地边境野番地区；二、改土归流，建行省、设郡县，以丹达（昌都边坝县丹达山）为界，扩充疆宇，以保西陲。三、开发西康，联川、康、藏为一体，建西三省。

这是一个较为系统的经营西康的计划，内容不少，而核心就是（保）卫（四）川、（巩）固（西）藏、（抵）御英（国）。

还有令人意外的，计划中破天荒地提出了可以巴安（如今甘孜州的巴塘）作为掌管川康藏的政治中心。也就是说，今日之巴塘差点成了西康的省会。这种政治中心观念出乎许多人意料，有点意思。

赵尔丰生性强悍，在镇压了几起叛乱后，于1906年升任为省级级别的川滇边务大臣。改土归流等平康计划开始实施，西康在新的河道里流动起来了。

不久，赵尔丰调走，到成都任四川总督去了。他的继任傅崇秋恪尽职守，为治康计划继续心焦着。1911年6月，傅大臣瞅准机会，给朝廷献上了一份奏折。折里有这么几句：“查边境乃古康地，其地在西，拟名西康省。其地理范围东自打箭炉、德格，西至丹达山。”这是西康第一次作为省级地名见于天地，可这时，雅安同西康却是毫无关系。奏折里说的打箭炉，也就是现在的康定处于西康的东端。而更东面的雅安则在四川的地盘内。

有点中国近代史知识的都清楚，傅大臣这时的奏折实在没有多大意义。清朝廷已是风雨飘摇，不到半年，船就翻了。

接着，中国进入了军阀混战时期。西康建省一事似乎是泡汤了。

李晟 绘图

自1918年后的十几年间，中央政府对四川是鞭长莫及，这里形成了军阀“防区制”，实际上就是军阀割据。有人有枪就有地盘，有了地盘就是皇帝。于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挖墙脚、抢地盘成为了军阀们的日常生活。1925年，大邑人刘成勋打败川边镇守使陈遐龄后，被段祺瑞任命为西康屯垦使，仅过了两年，1927年，其老乡刘文辉又赶走他，成了新的西康王。这时的刘文辉意气风发，川南、川西及西康都成了他的天下。

1935年，日本侵略迫在眉睫，建立抗战大后方成为国家选项，西康建省委员会宣告成立。奇怪的是，委员会竟然设在并不属于西康的雅安。原因或许是当上了委员会主任的刘文辉就住在雅安，也或许是这时国民政府已经有意要将雅安划归西康了。但第二年，委员会还是迁往了康定，直到1939年西康省正式成立，省会也设在康定。

然而，康定地处偏僻，连通汽车的公路都没有，这样的省会，全国仅有。主政者要去外面世界，只能坐滑竿，别说到成都，到雅安也得8天。于是，24军军部和川康边防总指挥部都设在雅安，刘文辉一年中就两三个月待在康定，其余时间都在雅安住着，省政府的日常事儿由替身，代主席张为炯管理。为了方便，刘文辉的私印制了两方，大小、字体都一样，不一样的是，张管的一方为铜质阳文，刘掌的一方则是水晶阴文。在当时的政府中就有这样的说法：西康有两个省主席外加两个省会，康定是政治的中心，雅安是政治的重心。

刘文辉

有人说，西康很大，比5个浙江省还大。其实，那只是文件里的，地图上的。事实上，昌都、林芝等金沙江以西的西康地盘从来就没有被西康政府控制过。鉴于此，建立西康省，才把四川的雅安、西昌等14个县和2个设治局划进了西康。西康的东界一下从打箭炉（康定）移到了雅安和名山之间的金鸡关。

为什么雅州府属下的名山没同雅安一起进入西康？这又是件咄咄怪事。据一位相关人士的说法，在1938年行政院关于设立西康省及任命省主席人选的院务会上，争议很大。军政部长何应钦等激烈反对推刘文辉上台，而行政院长汪精卫执意要定刘文辉。何应钦无奈，为泄私愤出闷气，提出把名山留在四川，汪则得利饶人，达成了“和谐”。

刘文辉为何不受亲蒋人士的待见？据说，刘文辉因碍于同学、同僚等各种面子，好几次不自觉地伙着他人签名参加了“反蒋活动”，站错了队，同蒋介石生了芥蒂。而这些活动其中一次就是汪精卫策动的。

从1939年西康建省到1950年解放，在西康，各种暗流激烈涌动，有人说，这里像似香港，这说的不是经济与城市规模，而是政治。各种政治力量每时每刻都在西康行动着，而刘文辉就是矗立在这些政治力量间的屏风。

1950年4月，人民解放军进入西康，在康定设立了由廖志高为主席的新的西康省政府。1951年，省政府迁到雅安，雅安成了西康省的省会。

好景不长，雅安人没过上多久省城人的日子，1955年，西康省撤销，本就没怎么管过的金沙江以西区域划归西藏，西康归于四川。

一条汹涌的河流安静了下来。

（未完待续）

前期回顾

【方志四川•历史文化】汪文智 ‖ 家宅之秘：寻找西康（一）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汪文智（四川雅安）

供稿：雅安市委党史研究室（雅安市地方志编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