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范小兵 ‖ 乡村记忆:消失的匠人
编者按 2019年6月11日,四川省直机关工委、 四川省教育厅、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共青团四川省委、四川日报社向省直各部门、省属国有企业、各高等学校及各市(州)直机关工委、教育行政部门、地方志办公室、团市(州)委发出“忆沧桑·记奋斗·颂辉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文字和影像作品征集通知,同时向社会发布征集启事(点击此链接或下面征文启事图片,可查看征文要求及投稿邮箱,截稿时间: 7月31日)。连日来,社会各界人士踊跃投稿。7月2日,“四川省情网”开设“忆沧桑·记奋斗·颂辉煌”征文展示专栏,集中展示征集到的作品。7月6日起,“方志四川”微信公众号陆续发布部分文字及摄影作品(视频作品、音频作品因较大,在“四川省情网”展示),敬请关注!
乡村记忆:消失的匠人
范小兵
匠,《说文》的解释是“木工”。这是个会意字,从匚 ( fāng),盛放工具的筐器;从斤,斧头。工具筐里放着斧头等工具,表示从事木工。后来“匠”就泛指“工匠”,指一切有手艺的人。
我是上世纪60年代出生的人,经历了改革开放前的十年和改革开放后的40年。在这几十年里,见证了乡村手艺人(匠人)的兴盛和消亡。
乡村的匠人们,最主要的就要算木石二匠了。
既然匠的本义是木匠,就先说木匠。木匠的主要活路有两大类:修房造屋,制做生产和生活用具。
木匠(图片来自网络)
以前的乡村,房屋多是木架结构的,我们称作“架子房”。立柱、横梁、屋顶、板壁,都是用木材。整栋房屋立起来,几乎不用钉子,全是榫卯架构。这很考验木匠的手艺,一般的木匠是拿不下火的。掌墨师傅那是真正的师傅级别,负责测算、划线,然后交由手下的其他木匠和徒弟们各负其责。最壮观的是“立房子”的时候。除了木匠,主家还要请上很多乡邻来帮忙。房屋的架子已经组装好,众人一起用力拉,把它“立”起来,安放在石料的地基上固定。最后,掌墨师傅披红挂彩,爬上房顶,祷告天地神灵祖宗,保佑主家一切平安顺畅。斧头一敲,顺利合龙。这时,燃放鞭炮,主家给“喜钱”,然后摆上酒席,所有帮忙的人、亲朋邻居,一起开吃,皆大欢喜。
后来,木材越来越稀少,也越来越贵重,用木料建房子的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砖混结构,用火砖、钢筋和水泥。木匠也就还做做门窗,做做房顶。到后来,门窗也被铝合金代替,房顶也一般都修成平顶,采用水泥现浇的方式。木匠的另一项活计是制做生产或生活用具。生产用具,比如风车、犁铧、木掀;生活用具就主要指各种家具,比如床铺、箱子柜子、桌子板凳等等。后来,这些有的被铁器代替了,家具厂也批量制做各式各样别致新颖的家具。这样一来,木匠基本就失业了。
在乡村,石匠主要是为人们修房造屋安地基。在一块平整好的土地上建房,首先要“海茅”,就是在地上挖出坑道,将一些乱石垫在下面,为房屋奠定基础。然后再安“基石”,我们这一带叫安“良尙”。一则为了基础稳固,二则为了防潮。安基石要选较为坚硬的石料,要修整成规则的长方体。石匠的工具主要是铁器,大锤、二锤、手锤,钢钎、錾子、扁钻,做的全是硬碰硬的活计。做石匠不但要手艺好,万丈高楼从地起,基础没打好,问题就大了;而且还要有一身好力气才行,在山坡上采石,要用大锤、二锤、手锤一锤一锤的敲出来。打下来的石料,还要用木杠一块一块的抬到需要的地方去。而现在,地基也好,圈梁也好,都全是用钢筋水泥现浇。石匠也慢慢地消失了。偶尔还能看到几个石匠,他们唯一的活计是箍坟修墓。
前面说到修房造屋,就不得不提到“烧窑匠”。以前修“架子房子”的时候,盖的瓦需要烧窑匠。后来房子变成砖混结构,砖和瓦都离不开烧窑匠。改革开放以前,还是生产队的时候,烧窑匠挣工分。后来包产到户,他们就自己干,做砖做瓦卖钱。那时全凭手工,和泥,揉泥,成胚,翻晒,装窑,烧制,全是手艺。现在,瓦已基本不需要,砖也有了大型的砖厂,机械化批量生产。这样一来,烧窑匠也消失了。
烧窑匠(图片来自网络)
再说说篾匠。在川东地区广大农村,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称作“湾”。几乎大多数湾的周围都会有一片茂密青翠的竹林,所以,农家里的很多器具都是就地取材的竹器。家家户户的成年男子,几乎都会用竹子划成篾,揉刷把、编背系、编围席、织筲箕、织箢篼等等,制做一些小型的器具。手艺稍好一点的,还能织罗兜什么的。如果要制做大型点的,或者是技术含量比较高的,就得请专门的篾匠。比如打个“斗腔”、打个簸箕、织个“夹背儿”、编个“遮阳”、织担“兜子”等等。当然,如果家里面没得成年男人,或者有男人没手艺的,就会请来篾匠师傅,去自家的竹林里砍下大量的竹子,把凡是需要用得着的竹器都制做起,用上几年。后来,市面上有了各种塑胶材料和金属材料的这些器具,又便宜又耐用,慢慢地就淘汰了各种的竹器。自然,篾匠也消失了。
篾匠(图片来自网络)
还有一种匠人,似乎是专门为其他那些匠人制做工具的,那就是铁匠。木匠用的刀斧、锯子、刨子、凿子;铁匠用得的大锤、二锤、手锤、楔子、錾子;烧窑匠用的铁锹、煤铲、火钩;篾匠用的刀、锯。这些都是铁匠用生铁在煤火炉子里锻造出来的。农民用的锄头、镰刀、铁犁头、耙钉,家用的弯刀、菜刀,也都是铁匠的杰作。这些器物用坏了,要么去铁匠那里买新的来换上,要么就去找铁匠重新回个炉,淬淬火,又当新的用。后来,木匠、石匠、篾匠、烧窑匠都失业了,还要那些工具何用?现在铁制的农具也很少用,犁田挖地,播种收割,都基本机械化。再说,现在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种庄稼的也少了。即使还有少量需要的,市面上也都买得到。铁匠,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铁匠(图片来自网络)
乡村的“剃头匠”似乎也不存在了。以前走村串户的剃头匠真的消失了,人们剃头理发都到镇上或者县城。那也不再叫剃头或者理发,叫“美容美发”。美发店也不再只是男人们的天下,美发师门最爱做的恰恰是女顾客的生意。她们或染、或烫、或做护理、或做发型,收费都是蛮高的。
剃头匠(图片来自网络)
消失的还有“裁缝”。改革开放前,买布需要布票。后来取消布票,但经济还不富裕,哪能像现在的人,一年四季,要买好多套节令不同,款式不同,质地不同的衣服呢?那时家底稍好的人家,一年做一次衣服;家境差的,两三年做一次衣服。一般都是春节前,请裁缝师傅进家,量体裁衣,为一家老小量身定做棉的、单的、厚的、薄的衣裤。也有手艺好的裁缝,专门在街上租下铺子,承接散户拿来的布料,为客人制做衣服。随着改革开放,街上到处都是成衣店,卖的衣服都是大工厂里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各式时装,又美观又新潮,谁还会去找裁缝来现做呢?自然,裁缝也消失了。
裁缝(图片来自网络)
被消失的匠人还有一些。建房都不用瓦了,自然也不需要“盖瓦匠”。锅儿烂了,不管是铁锅、铝锅还是钢精锅,丢了买新的,自然不需要“补锅匠”。鞋子坏了,不管是熟料的还是皮革的,扔掉买新的,自然也不需要“补鞋匠”。
在乡村,这些匠人,做的是手艺活,人们都尊称他们为“师傅”。他们干的虽然是力气活,却都生活得很体面。他们都是些精明能干,头脑灵活的人。他们入行要拜师,学成要谢师。他们的师傅不但教给他们技艺,还会教导他们做人的美德。所以,他们在当地,因为其行为的方正,有着较高的威望,很受人尊敬。再加上他们的经济收入和同期的其他乡民比起来,要丰厚得多。改革开放之前,他们去各处做活,收的工钱除了缴给生产队大部分,挣很高的工分,自己还能剩下一些补贴家用,自家有限的粮食也节约下来。改革开放后,活路更多,工价越来越高,挣的钱更多,而且全都是自己的。每进一家做活,主人自然是要好茶好饭好烟好酒招待,席桌上都是坐“上八位”的份。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新的生活方式、新的产品形式、新的生活观念,不断更新,当然要淘汰掉一些旧的东西。写此文,不为逝去的生活惋惜,只为立此存照,让后来人还记得这曾经的历史吧。
作者:范小兵(四川省邻水县三古镇初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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