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伴着星光入梦‖李建彬
伴着星光入梦
李建彬
周末下班后回乡下,已是入夜时分。汽车在蜿蜒的乡村公路上盘旋,车灯照在林立的玉米秆上,惊起一群群飞蛾在前方飞舞。快到目的地时,见星斗满天,月色如银,知道几无来车,索性关了车灯,借着星光慢慢前行。
坐在星月笼罩下的院子里,我竟无端想起儿时伴着满天星斗入睡的旧事来。那时的夏夜,父亲常在晒谷场上铺一张竹席,我们弟兄便躺在上面。满天星子分明得很,像是有人用银钉钉在蓝黑的天幕上。父亲坐在一旁,吸着旱烟,为我们讲着从不重复的故事。讲得最多的还是《三国演义》,尽管他常告诫我们:《三国演义》里多的是阴谋诡计,是旁门左道,不是王者之道。他的声音混着稻香与泥土气,我们便在他的故事里、在星光的注视中沉沉睡去。

中华民国《精校全图绣像三国演义》印本(蓬州闲士春 摄于成都武侯祠,图源:四川方图库)
祖母怕我们被蚊虫叮咬,总要点一根艾香。那艾草的气味先是刺鼻,久了竟生出一种安神的效力来。她枯瘦的手握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出的风带着艾香,也带着浓浓的爱意,比后来城里的电风扇还要受用。如今想来,那时的我们之所以睡得香甜,祖母的蒲扇与艾香的烟气不仅驱走了蚊虫,连我们的梦魇也一并驱散了。
读中学时夜里常要赶路。20世纪90年代的乡村没有路灯,布鞋踏在石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头上是一片银河,星光虽亮却照不清前路,地里的庄稼在微风吹拂下影影绰绰的,我却毫无惧意,粮食的诱惑比想象的恐怖要实在得多。我时而吹着口哨,时而默诵着豪放的唐诗宋词。走累了,便在随处可见的石板上坐一会儿,抖抖鞋里的沙子,喝一捧山泉水,再和星星互相眨眨眼,就继续赶路。
后来住进城里,便难见星光了。办公楼的灯24小时亮着,照得人脸色发青。加班熬夜时,浓茶一杯接着一杯,越喝越清醒。疲倦地回家躺在床上,数着空调的滴水声,反倒睡不着。医生说是神经衰弱,开了安神的药,那白色的药片吞下去,做的梦都是灰白的,哪有儿时星光照耀下的梦来得鲜活?!
今年清明回故乡,老屋早已坍塌,晒谷场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再也铺不了竹席了。父亲坟头的树已有碗口粗,艾草倒是自己长了一茬又一茬。夜晚住在镇上的旅店里,小城虽不喧哗,思念还是让我难以入睡。推开窗,看见几颗星星,疏疏落落的,但毕竟是故乡的星星,转身倒在床上,竟酣然而眠。
人生在世,睡时多,醒时少。现在想来,真正让我安眠的,却只有儿时星光照耀下的那几个夏天。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李建彬(泸州市政协副秘书长)
配图:方志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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