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 娘

张培瑶

我有一段难忘的记忆,那就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成都市正科甲巷的绣娘。

清代时,正科甲巷由于距贡院较近,秀才们赶考大都喜欢在正科甲巷旅店居住,因此正科甲巷的旅店业很发达。科举废除后,旅店业逐渐衰败,大多旅店改成了前店后厂的刺绣作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前店后厂的模式也开始减少。20世纪60年代,前店后厂的模式只余几户,大都集中在锦花馆路口。

读小学时,记得每天去学校上学时,正科甲巷街面上总会出现一幅十分美丽的图画,这情景至今都还清晰地镌刻在脑海里,那么清晰,令我终身难忘。

夏季的清晨,东方的太阳刚刚升起,霞光像细碎的金子,透过树枝洒在正科甲巷的青石板小路上,房顶上的小青瓦像抹了一层黄澄澄的蜜,感觉甜甜的,路旁小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谁家不知趣的公鸡还忙不迭地打鸣,小巷子醒了……

挑水师开始为各家各户挑水,井边有人洗菜,有人洗衣,女人们毫无顾忌地在井边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绣娘早已将绣花绷子从家里搬出,放在小巷两边的街沿上,排成了行,她们也开始工作了。

那时,绣娘们的衣服色彩都很单一,基本上都是简单的青、蓝二色,但绣花绷子上的作品却五彩缤纷,绣件上绣好的图案栩栩如生,鲤鱼的灵动、花鸟的多姿、山川的壮丽,真让人目不暇接。阳光照在绣娘青、蓝二色的衣服上,变成了彩虹,与绣床上的作品相得益彰,构成了一幅正科甲巷清晨绝美的图画。

绣娘们在绣花绷子前,特别专注。她们早就开始了飞针走线,我们从她们身旁叽叽喳喳地跑过,并大声招呼她们时,她们也并不抬头,偶用言语互动一下,但绝不会因此而停下她们的活计。

蜀绣与苏绣、湘绣、粤绣齐名,为中国四大名绣之一。蜀绣历史悠久,据专家推测在商代已趋成熟。晋代《华阳国志》载,当时蜀中的刺绣已十分闻名,并把蜀绣与蜀锦并列,视为蜀地的著名产品。

正科甲巷的绣花历史,源远流长,最初的蜀绣主要流行于民间,分布于成都平原的各个角落,都是世代相传。清朝中叶后,逐渐形成了行业,尤以成都九龙巷、正科甲巷一带的蜀绣最为著名。

当时的蜀绣生产品种主要是官服、礼品、日用花衣、边花、嫁奁、彩帐和条屏等。那时蜀绣以家庭作坊为主,而正科甲巷有很多以此为生的绣娘们,有的家庭甚至全家都在做刺绣工作,女子绣花、男子画图、制版。正科甲巷一位徐姓家庭,就是如此。

绣娘们大多在挑绣厂(成都市蜀绣厂前身)领取半成品回家加工,完成后,再返还挑绣厂,领取报酬。报酬以绣品大小、难易程度而确定,如拿回家里自己设计、制版,价格则更高。有的画师也在民间,当时正科甲巷就有专门画师做设计。绣娘的刺绣水平不等,绣件的大小不同,制作的绣品报酬也就有了差异。

绣娘的工作非常辛苦,她们每天的工作时间一般都不少于12个小时,甚至更多。从清晨开始,直到夜晚,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我的邻居唐嬢嬢就是一名绣娘,我们经常半夜醒来,看见她家的灯还亮着。听一位绣娘的后代讲,他母亲晚上刺绣由于太疲倦,打起了瞌睡,口涎流在了绣件上,这就意味着,此绣件要赔偿。为了保证绣件不赔偿,这个作品就必须修改调整,要将有口涎痕迹的地方掩盖住。如不能调整好,不仅得不到工钱,而且还要赔偿。同学母亲在设计师(其实就是他父亲)的努力调整修改后,才将此作品圆满完成,免了赔偿之灾。

后来,成都市成立了蜀绣厂,部分绣娘进了工厂,也有的绣娘走向了其他工作岗位。

2006年,蜀绣被国务院评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如今,成都蜀绣更是誉满全球,还随“神六”飞上了太空。这些荣誉,都和老一辈绣娘们所做的贡献密不可分。正科甲巷的绣娘们,大多已作古,但她们为蜀绣所作出的贡献,将永远被四川人民所铭记,她们的精湛技术将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鸣谢:成都市著名画家黄振国先生及王明清先生,唐仁孝先生、廖承瑛女士为本文提供素材,特此致谢!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张培瑶(四川省成都市环保研究院高级工程师,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