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的雅安大洪水

王 斌

前段时间，在数日的大雨后，青衣江水暴涨，雅安随之遭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大洪水。不少雅安人都经历了噩梦般的一天一夜。而在母亲心里，还有一次大洪水记忆，也是让她一辈子无法忘记的，那就是1955年的大洪水。

2020年8月18日，青衣江江水暴涨，漫入雅安城区（图片来自网络）

1955年8月中旬的一天早晨，在我的家乡雅安市草坝公社，接连下了八、九天的大雨终于下小了。15岁的母亲早早起床去打开店门。“三家店（小地名）涨大水了！”母亲刚取下一块门板，就听到大街上有人在叫喊。母亲不再取门板，侧着头一听，“三家店涨大水了！”大街上又传来一声叫喊，还夹杂着杂乱的奔跑声。

三家店位于公社最东边，那里地势地洼，故而是洪水最先淹没的地方。大水初涨时，邻家同岁的雷幺妹还曾邀约母亲一同去三家店的农厂看大水。还未出发，坏消息就已一个接一个地传来了：因为从上游顺江漂流下来的大树筒子在陆家崖（小地名）的峡口处堵塞了，加之没有修防洪堤，大水上涨得很快；在三家店，有户人家的两头水牛都被大水冲走了；三家店农场喂的十多头猪也被大水冲走了。

2020年8月18日，青衣江江水暴涨，漫入雅安城区（图片来源：雅安日报）

早上9点钟左右，公社党团员和基干民兵开始有序组织群众转移到全公社地势最高的公社大院。最初，大街上还能见到扛着箱子或提着鸡鸭的人急冲冲地往公社大院跑。上涨的大水把大街旁的那个大石滚子也淹没了顶后，公社就安排了一只大船，顺着大街，沿街转移还没有撤离的群众。母亲是公社团支部书记，回了一趟公社，再返回时，大水已经封了门，就此和家人分散了。

大船最先转移的是妇女、老人和小孩。母亲抱着一头小猪，站在公社大院对面的郭伯娘家木楼上，两眼紧盯着那只载人的大船，巴望着能从大船上找到自己的家人。那只小猪和母亲同病相怜，大水封门后，母亲回家就只看见它了。

大船一趟又一趟地往返于公社大院和大街之间。终于，母亲在大船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二孃！”母亲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大船上的二孃只偏了一下头，又侧过去了。人多声杂，也许，她根本就没听清母亲的叫声。

下午的大水还在上涨，大街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母亲蹲在木板楼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已浮上了一层阴翳。她低头拍拍小猪的头，说：“你说，我妈，我伯他们在哪？”小猪“嗷嗷”的叫了两声，像是回答了她。母亲脸上的忧悒之色更重了。

已是下午4点过了，母亲依旧没有见到外婆、家公他们。正当她抱着小猪，泄气地蹲在木板楼上时，“二女子！”母亲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一抬头，她就看到了大船上的雷幺娘。“二女子，你妈，你伯他们都在公社，你千万不要担心。”雷幺娘的声音又尖又细。都快一整天了，母亲那高悬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傍晚，怕夜里再涨大水，公社大院里的群众又转移到野茂坡那个小山坡去了。天黑下来，小山坡上便燃起了一堆堆火。母亲也生了一堆火，啃完两个生红苕，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大水是夜里消退的。早上回到家里，母亲才见到了外婆家公他们。

母亲今年正好80岁。多年前的那次大水让15岁的她对亲人团聚有了切肤之感，也是她一辈子重情惜物的原因吧。

完稿于2020年7月22日

方志四川 篆刻：殷智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 王 斌（雅安市雨城区政协）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