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载《巴蜀史志》“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特刊

大浪洪潮彭山农民协会武装斗争纪实

口述/郭仕勋 整理/倪兴国

1925年初夏，正是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 全国革命掀起高潮。在广大农村，由南向北诞生了无数农民协会（以下简称农协），如同千波万浪相呼相应，汇成大浪洪潮，漫过神州的山山岭岭、沃野平畴，显示出无限的生命活力。

成都平原西南端的彭山县也建立了农协。时任彭山公义乡小学校长的郭祝三被任命为农协组织委员，负责公义乡农协工作。

郭祝三（图片来源：四川在线）

公义乡农协办事机构设在公义小学校内， 郭祝三首先发展学校进步教师张笃生、高从俭、李泽文和进步学生刘文康、吴用田等加入农协， 并组织他们大力宣传农协任务和目的，号召农民积极入会。郭祝三还在公义街上办起第一所农民夜校，不但教农民学知识、学文化，还培养了王庆顺、梁洪山、王柱臣、吴洪发等一批农协骨干会员，为农协发展做了大量工作，公义乡农协在短期内就发展到上千人。

在郭祝三带领下，公义乡农协汇入到革命大潮中，积极活动。他们四处贴标语、散传单、开讲座，宣传三民主义、反封建、反剥削、反苛捐杂税、反横征暴敛，不到一年，公义乡农协发展到 2000 多人。

声讨县令

1927年2月6日，农协会员张卓宣因痛骂县长李瑶 1 年征收 5 年粮税恶行，在县衙被李瑶令衙役兵丁当堂乱棍打死，弃尸三官堂口。李瑶这一罪行，当日就被农协会员和旅省回乡学生发现。他们当即在县政府旁的凤鸣公园集会，请愿游行。寸步不让的李瑶下令，要对游行者实行武装镇压。为更有利于开展斗争， 农协的请愿和游行不得不紧急转移。

2月7日，声讨大会转移至公义场台子坝举行。参加会议的有各乡农协、妇女协会、学生联合会、新益学会的代表共1000多人。大会由郭祝三、郭祝霖主持。会上，郭祝三揭露了血案的整个事实真相；会后，又举行了声讨李瑶的游行示威。

公义场台子坝农民武装暴动遗址（现公义镇公义场正街）

公义场街头演出郭祝霖编写的活报剧《枪毙李瑶》。农协会员们用稻草扎成的李瑶形象在活报剧中被愤怒的群众当场烧毁。农民无不拍手叫好 !

这件事很快通过新闻媒介传扬出去，四川省政府迫于舆论重压，不得不作出撤销李瑶县长职务的决定，以平息事态。

事后，郭祝三、郭祝霖兄弟经成都高等师范学校成都特别支部共产党员李清玉介绍，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公开叛变革命， 穷凶极恶地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一时间， 黑云压顶，血雨横飞，整个中国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彭山县政府闻风而动，首先对农协下“禁令”，停办农民夜校；不准宣传三民主义；停止一切农协宣传活动；不准贴标语、散传单；解散农协武装。农协眨眼间便处在反动势力的严密监视之中。

1927年9月，在危机与恐怖之中，中共彭山县公义支部秘密成立，郭祝三任地下党支部的支部书记。

针锋相对

1928年初春，四川军阀摊派给彭山县43000元军饷。此款尚未交纳，暮春又增派给彭山32000元军饷。农民不堪重负，怨声载道。县里的土豪劣绅们还借国民党县党部办“团练”之名， 向农民大派冬防款、免役费。

春天冬防，这本就是巧立名目，他们还用枪弹威逼，非打即骂，凶恶之极。公义乡农协在地下党支部领导下，针锋相对地提出抗交饷款、拒绝参加团练服役的行动计划。

县政府也不退不让，采取强硬措施，命令全县各乡联防队纷纷出动，挨家挨户逼款抓人。一时间满山满坝，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联防队气焰十分嚣张，刀尖直指农协干部。农协干部连春廷因拒绝交款，被公义乡联防队长张志龙下令扣押，并带回联防队。不但要他限期交款，而且勒令他当众“悔过”，退出农协。连春廷至死不从。张志龙绝不放人。

连春廷被扣，农协大受震动。会员们个个怒火燃胸，纷纷请战，要救出农友。郭祝三深深预感到，随着政治风云突变，国共之间一场生死存亡的搏斗已无法回避。他当即召开党支部会议，分析当前局势，制定对敌策略，作出营救连春廷与反动势力斗争到底的战斗部署。

他们火速通知公义、谢家农协负责人，各领600名农协会员，带上土枪长矛，胸佩红色布条到公义场后山的黄桷树下集合。郭祝三向大家作了营救连春廷的战斗动员后，看着斗志昂扬的农友们无限感慨地说：“红日东升天将晓，庄稼老汉起来了！”

农协大军一路贴标语、高喊“严办张志龙， 救出连春廷”的口号冲向联防队。

张志龙见势不妙，望风而逃，紧急在彭山城里纠集几股恶霸豪绅武装——城内的刘凯之、谢家的盛荣威、观音的梁吉轩等团练兵丁 400余人，真枪实弹地向农民武装展开攻击。

农民武装毫不惧怕，与豪绅兵丁展开英勇搏斗。在广大农协会员帮助下，兵丁连连败退， 逃回县城。

这一仗，农协击毙兵丁2人，活捉1人；缴获步枪1支，并救出农友连春廷，烧毁张志龙的家院。县政府一营兵丁见状，不敢出来助战，龟缩在城里默不作声。

战斗结束后，张志龙联防队长的职务被撤销。县政府还设宴款待农民代表，宣布冬防款、免疫费一应免除。军饷之事也不了了之。农民斗争取得可喜胜利。

炮轰县官

1928年3月，经中共川西特委批准，中国共产党彭山县委成立，有党员18人。

1929年5月，时值农忙。谢家区区长盛荣威带3个团丁到农协骨干王朝珠家催缴粮款不成，要抓走王朝珠的老娘和婶婶。王朝珠急得上前拼命。因寡不敌众，被打倒在地。盛荣威临走时还凶恶地说：“如果期限内不如数交清款子，还要加重惩罚。”两天后，3个团丁奉命来王家收款。因无钱，团丁又要动手抓人。王朝珠的弟弟不由怒火万丈，抓起刀便一阵猛砍；团丁不防，被劈死1个，其余2人吓得狼狈逃窜。

5月23日，盛荣威率团丁百人围攻王朝珠家，被早有防备的农协武装击退。25日，县政府派唐英、夏海山各带一营兵丁计千人左右， 抄了王朝珠的家。

在中共地下党彭山县委书记郭祝三领导下， 农协组织全县各乡农协会员走上街头，到处张贴标语“拥护苏维埃政府”“反对军阀混战”“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大造舆论。事情越闹越大，盛荣威怕收不了场，丢了官帽， 只好作罢，实行“二五减租”等。

10月的一天，县长李应衔从县城带兵丁去青龙场视察。路经观音铺时，恰遇贴完标语正在茶铺里讲演的青年学生黄仁杰、李文英，便立即将2人抓押到青龙场乡公署。

为营救黄、李2人，中共彭山县委在青龙乡千佛寺召开紧急会议，布置武装救人方案。由连春廷带一支农民武装驻扎唐河坝；由梁泰昌带一支农民武装驻李河坝；由舒法廷带一支农民武装守郭水碾；由陈大发带一支农民武装埋伏梓潼桥。4支农民武装总计约2000余人。

下午3时许，李应衔乘坐青纱大轿，押着黄、李2人回彭山县城。行至梓潼桥，忽听一声炮响，李应衔的坐轿一震，轿顶顿时飞到半空。李应衔滚落轿下，连爬带滚翻入路旁河溪， 混同兵丁逃窜。当地驻军营长夏海山急忙领兵搭救。李应衔虽保住性命，回衙后，吓得紧闭房门，卧床不起。

激战中，黄仁杰负伤被救，李文英被押到县衙监禁。几日后李应衔放了李文英，自己则告病还乡。

事后，中共彭山县委在公义召开农协骨干会议，决定扩大抗捐、抗粮斗争。各农协坚决执行县委决定，积极准备，决心把抗捐、抗粮斗争进行到底。

要水栽秧

1929年春至夏，连续数月无雨，田地干裂， 禾苗枯萎。通济堰筒口被官府把守关闭。农民缺水栽秧，焦急万分。

中共地下党彭山县委书记郭祝三派李泽良、王柱臣等地下党员发动农协会员200多人，个个手提秧巴头，冲进县衙门，在县衙大堂上高喊县长曾淮拿水来栽秧子。曾淮见状，十分害怕，急忙化装后从县衙后门逃走。之后，他派人与农协周旋，表示只要农民出钱买水就可以灌田栽秧。

农协坚决不答应，便组织农民提着秧巴头上街游行，向官府施压；又安排另一部分人静坐县衙大堂，高喊要水栽秧。县差多次要求农民回家，农民却齐声高喊“要回家，除非县长拿水来”，并表示，不拿水来绝不离开县衙大堂。

斗争持续了两天两夜，农协代表与县政府据理力争，寸步不让。县长曾淮毫无办法，最后只得妥协，答应当即放水灌田。农协的斗争取得胜利，栽完秧子也逼走了县长曾淮，声誉也越来越好。

武装暴动

1929年冬月初十，由地下党员李正芝、王朝珠带领的一支农协武装，秘密会同邻县邛崃、蒲江农协武装百余人，趁着夜色向彭山县谢家场进发。这是中共地下党彭山县委请示省委后筹划的一次大规模联合武装暴动。其目的是狠狠打击谢家区区长盛荣威的团练兵丁武装和一贯敌视破坏农协的帅鹏章土匪武装。

仲冬的西山丘陵，在一派萧瑟的寒风中嘶鸣。青冈树的叶子业已抖落干净，直指天空的树枝宛如农协会员手中满含怒火的长矛、铁叉， 松树和柏树越发苍翠，每一根松针、柏枝都凝聚着仇恨的力量。浓重的雾气掩护着这支前进的队伍，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是擂在大地上的鼓点。激战前的气氛庄严而紧张。

尽管谢家区区长盛荣威的手下曾提醒过盛荣威农民武装要进攻区公所，但盛荣威一见他全副武装的兵丁和本乡土匪头子帅鹏章手下的几百号武装就完全放心了。甚至他还有点希望农协来惹他，他要拿出点威风，教训一下这些泥脚杆、乡巴佬。

当他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惊醒，得知农民武装已开始攻打区公所时，才猛然恐慌起来，慌忙穿过院子，从后院墙上翻过去，借着混乱逃走。

农民武装的进攻开始十分顺利，盛荣威逃走后兵丁们已如无头之蛇，乱成一团。农民们砍倒区公所旗杆，撕毁旗子，直捣区公所和大土匪帅鹏章的匪窝。

土匪帅鹏章没有惊慌逃窜，他早已得知农协要进攻区公所，并作了相应准备。他把他的土匪分成若干股，分散在谢家场的各茶楼酒肆， 不仅可暗中监视农协，还可随机应变与农民武装交手。

其时，帅鹏章带着四五个兄弟伙在河坝街的酒楼上喝酒。农民武装冲到街上，有三四个人爬上酒楼。

“帅鹏章 !”一名农协会员发现帅鹏章并大声喊起来。两支土枪一齐抠响，子弹从帅鹏章头顶飞过，尔后其他农友也奋不顾身向帅鹏章扑过去。

“叭 ! 叭叭叭 !”帅鹏章的德国造手枪开火了，其他几个匪徒也同时开火。两名农协会员顿时倒在血泊之中。帅鹏章的枪声就是发动反扑的信号，这时所有的匪徒利用各个有利地形向农协会员开火。

双方一片混战。战斗中，农民武装打死团丁3人，打伤多人；农协会员牺牲11人，被打伤多人，农协武装腹背受敌，为保存实力，农协下令停火撤退。彭山农民暴动的消息很快见报， 全川震惊。军阀当局十分恼火，刘文辉以征不够7万多军饷为由，给予上任不久的县长李天培免职处罚。

1930年9月，中共四川省行动委员会派郝谦、孟恒到眉山、青神、彭山准备武装暴动， 以呼应“广汉兵变”。

是月，彭山工农革命军农民武装成立，中共四川省委派张泽然、刘本到彭山指导工作， 目标是夺取一乡、一区或全县的胜利，建立苏维埃政权。郭祝霖任副总指挥，刘本任政治委员，郭祝三任副职。指挥部下设10个大队，共2000多人。

由于泄密，农民武装遭团防乡丁突然袭击， 双方展开激战。战斗中，共产党员洪文渊壮烈牺牲，文吉武、舒福元受伤被俘，被团防乡丁杀害于公义乡后山坡上。重伤员李洪春、周元兴在转移途中，不幸牺牲。

武装暴动失败，郭祝霖转移到川东北一带活动，后不幸被捕就义。郭祝三转移到仁寿县嘉禾庄，不久与党组织接上关系，担任党支部宣传委员；后因人告密，被捕入狱；1936年底被释放出狱。1938年，中共四川省委派人来彭山重建彭山特支，郭祝三先任副书记，后任书记。

彭山农民运动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又掀起新高潮，直到1949年12月18日彭山解放。

（ 本文载《巴蜀史志》“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特刊 ）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口述：郭仕勋（原彭山县政协常委）

整理：倪兴国（眉山市彭山区政协常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