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载《巴蜀史志》“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特刊

乐山市股份制试点的回顾和启示

税俊峰 贺凌云

股份制改革是中国改革开放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乐山股份制试点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走在全省前列，曾创造了在全省乃至全国有影响力的鲜活经验。在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征程中，通过回顾总结乐山市股份制试点的经验和不足，知往鉴今、以启未来。

一、乐山股份制试点的四个阶段

（一）城镇集体企业率先试点（1985—1987 年）

1984年10月，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提出“积极发展多种经济形式”，在政策上允许和鼓励股份制的试行。乐山抢抓机遇，按照“坚决试、务求好、不求快、但求稳”的原则，率先在城镇集体企业开展股份制试点。1985年，在市县党委支持下，仁寿县织绸厂改组建立华仁丝绸股份合作公司。1986年11月，人行乐山市分行批准该公司发行股票175万元，用于年产茧丝织品117万米的基建项目，这是全市第一个经批准发行股票的企业，也是全省第一家股份合作企业。

1986年12月，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化企业改革增强企业活力的若干规定》；当月，乐山市委常委会议就1987年深化改革、搞活企业的工作任务指出，要总结推广中小企业实行股份制的经验。1987年 7 月，乐山市政府发出《关于城乡集体企业试行股份经营责任制的意见》，要求用股份制调整和改革企业所有制关系，实行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在企业内部实行共同管理、按股分红、共负盈亏。乐山市竹根机械厂等5家集体企业进行股份制试点，市二轻供销公司、服装鞋帽公司、工艺美术公司和市塑料一厂试行股份制经营。到年底，二轻集体企业实行股份经营责任制的达到47户，占二轻集体企业总数313户的 15.02％。

（二）国有大中型企业接力试点（1987—1991 年）

1987年， 乐山市委、市政府根据国务院《关于深化企业改革增强企业活力的若干规定》和四川省《关于国营大中型企业股份制试点的意见》，决定选择个别大中型企业进行股份制试点。同时决定成立由市政府分管领导任组长，有关专家、教授、经济工作者和企业领导、管理干部组成的股份制课题组，以五通桥盐厂为基点，对乐山实行股份制的现实基础以及股份的划分、设置和管理等一系列股份制试点中的重大问题进行研究，为乐山股份制试点工作提供理论支持。经过1年的课题研究，厘清了对股份制的模糊认识，明确了发展股份制经济必将成为搞活大中型企业的大趋势、成为企业改革的大方向。

1990年6月，乐山市社科联与市委党校联合举办乐山市股份制与企业转换经营机制讲习班

1988年1月，乐山市委常委会议决定在乐山电力开发公司进行股份制试点，在五通桥盐厂和乐山造纸厂进行超前改革（即减少所得税，实行税后还贷）试点。1988年3月，经市政府批准，全市首家较为规范的股份制企业——乐山市地方电力股份有限公司（简称乐山电力）正式成立。公司设立股东大会、董事会、监事会， 实行董事会领导下的总经理负责制。4月，经轻工部和四川省计经委批准，以五通桥盐厂为主组建成立四川峨眉山盐化工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川盐化）。4 月和9月，经市政府批准， 四川峨眉铁合金（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四川峨铁）、四川金顶（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四川金顶）相继成立。10月，市委一届七次全委扩大会议强调，以公有制为主体的股份制， 不是私有化，而是把笼统的不够明确的产权变为比较明确的产权，以利于促进企业机制和企业行为的合理化；要从产权制度改革入手，积极稳妥、规范有序地推进股份制试点工作，进一步彰显市委、市政府鼓励支持股份制试点的决心。到 1991年，全市经国家和省审查批准的以国有大中型企业为主的股份有限公司达16家，股本总额达9.69亿元。

峨眉铁合金（集团）有限公司股票票样

（三）股份制试点全面开花（1992—1993 年）

1992年初，邓小平南方谈话打破姓“资”姓“社”争论对广大干部群众的思想禁锢，极大地推动了乐山市股份制的试点工作。3月，市体改办建议，组织一批高质量的市属国营企业，组 建两个层次（上市公司和非公开向社会发行股票 的公众公司）的股份制试点企业，率先在全省 形成直接融资的气候。为加强股份制试点工作的领导，加快发展步伐，1993年3月，市政府决定成立由市长任组长的“乐山市推行股份制企业领导小组”，审查股份制试点申报工作，协调 处理股份制企业中涉及到各部门之间的关系以及出现的各种重大问题。在市委、市政府的坚 强领导下，全市股份制试点进入迅猛发展阶段。股票上市饮誉国内。1992年2月和 9月， 川盐化、乐山电力相继公开发行股票。1993年2月，四川金顶、四川峨铁分别经国家体改委批准继续进行股份制试点。1993年3月12日，川盐化股票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成为西南地区第一家异地上市的公司。4月26日，乐山电力股票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是西南地区第一家在上海上市的公司。9月24日和10月8日，四川峨铁和四川金顶股票先后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至此，乐山市拥有4家上市公司，成为当时国内除深圳、上海两市以外上市公司最多的市。

四川金顶（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股票票样

定向募集公司迅猛发展。经过 1992年、1993年的快速发展，到 1994年7月1日《公司法》实施前，全市经省股份制试点联审小组正式审批成立的定向募集股份有限公司27家，加上川盐化等4家上市公司，以及经国家体改委批准设立的公众公司1家，全市有股份有限公司32家，占当时四川总数（成都、重庆除外）的三分之一多。股本总额 23.11亿元，其中，国家股8.73亿元，占37.78％ ；法人股10.28 亿元，占44.48％ ；社会公众股4.10亿元，占17.74％。涉及轻工、建材、电力、丝绸、商业、医药、化工、旅游、房地产等10个行业。此外，全市还有其他各种类型的股份制企业180多家，股本金总额超过20亿元，企业总量居全省之冠。证券交易市场快速兴起。乐山股份制试点较早，经国家和省审查批准的规范化股份制试点企业较多，股民较为集中。川盐化股票发行后，开始出现股票和股权证的自发交易活动。1992年6月起，成都、深圳等外地人来乐山大量收购川盐化股票，在川盐化门口和乐山逐步形成自发交易的零散市场。1993年1月乐山电力股东大会审议上市方案以后，乐山股票和股权证自发交易活动形成较大规模，每日参与股票、股权证交易的达到数千人，高峰时达到上万人。一时之间，乐山证券自发交易市场声名鹊起，中外媒体均有报道。1993年3月，根据国务院《关于清理整顿自发股市和定向募集公司内部股不规范做法的意见》，乐山市委常委会议研究决定，由市体改办牵头对定向募集公司不规范做法和自发交易市场进行清理整顿，到 1993年7月，取缔股票证券自发交易市场，对13家定向公司股权证实行“场外交易，场内过户”的转让过户规范管理。另一方面，积极探索证券交易业务，证券交易二级市场发展迅速。经省人行批准，相继在市中区、峨眉、沙湾等地设立证券营业部14个，开通上海和深圳股票交易专线，年成交总额16.9亿元。乐山的证券交易业务居西南首位，为乐山金融市场的形成和发展奠定了初步基础。

1992年，乐山股民在乐山中心城区柏杨路自发形成的股票交易场所

（四）股份制试点规范发展（1994—1997 年）

乐山市股份制试点起步早，试点工作卓有成效，特别是4家上市公司，在股份制试点企业中起到示范引领作用。但就全国而言，股份制试点中也存在很多不规范的地方，特别是相关法律法规跟不上形势发展需要。就全市在 1994年6月国家体改委通知停止审批前已获批准的27家定向募集公司中，也不同程度存在不规范的地方，如没有按股份制的基本规则办事，其组织结构、管理体制仍沿袭传统企业的做法；公司股东会、董事会形同虚设或很不健全；资产评估不严谨或未予评估；财务制度不规范、不公开等。因此，定向募集股份有限公司作为我国股份制试点中所产生的一种特殊的企业法人实体，在1994年7月1日《公司法》实施后，失去了存在的法律依据。如何规范这类公司，成为各地股份制试点工作的难点和工作重心之一。

根据1995年7月国务院《关于对原有限责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进行规范的通知》和省政府的贯彻实施意见，规定 1996年12月31日为对股份有限公司进行规范登记确认的最后期限。据此，乐山市委、市政府责成市体改办组织专题研究。1996年成立乐山市股份公司规范工作领导小组，协调指导股份制试点企业规范工作。到年底，27家定向募集股份有限公司经重新登记后， 调整18户公司股本，剔除虚设股本3.15亿元；公司章程进一步完善，“新三会”（股东会、董事会、监事会）建立健全，议事规则得以规范。在规范发展之后，市委、市政府及有关部门再次致力于对大中型企业进行规范化的股份制改造和上市融资。1997年9月，峨眉山旅游总公司与红珠山宾馆作为发起人，向社会公众发行4000万股社会公众股；10 月，经省政府批准， 成立峨眉山旅游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峨眉山 A），这是西南首家旅游股份制公司，10月在深圳证券交易所挂牌交易。同年，乐山电力和永丰纸业分别进行配股，融资5780万元和 2000 万元。

产权交易中心运行5年。1994年1月，经市政府批准，乐山产权交易中心成立。2月和8月，先后推出乐山无线电厂、川南林业局国有产权 1842.1万个产权单元挂牌发行和上市交易， 各生产要素逐步市场化。1996年9月，乐山市对股权证实施挂牌交易，在全省率先推行股权证区域性交易，开辟企业新的融资渠道，促进产（股）权的有序流动。参与挂牌转让的企业达30户，交易网点35个。几年中，共成交11.8亿股，成交金额18. 亿元。1998 年12月，为防范金融风险，根据国务院文件要求关闭。

二、乐山股份制试点呈现出的主要特点

（一）起步早

1985年，率先在城镇集体企业开展股份制试点。1987年，组建股份制课题组开展专题研究。1988年3月，乐山电力成为全国水电系统首家较为规范的股份制企业。1991年5月，川盐化成为西南第一家被国家重新确认审批的向社会公开发行股票的股份制企业，为全国3家试点公众公司之一；1993年3月成为西南地区第一家异地上市公司。诸多的第一，显示出乐山股份制试点在全省、全国领先的地位。

（二）大胆试

从1985年试点开始几经寒暑冷热，乐山市委、市政府一直不曾动摇。特别是1989年， 社会上对搞股份制经济究竟是姓“资”还是姓“社”争论不休时，也一直鼓励支持进行股份制试点，大胆借鉴国内外经验，从理顺产权关系入手，组建完善了一批股份有限公司、有限责 任公司和股份合作企业。

（三）代表性强

乐山市注意国家的产业政策和企业的代表性，重点发展能源、交通、原材料企业。乐山电力是全国地方电网试点示范企业，是全国水电系统第一家上市公司；川盐化是轻工业部规划开发的十大专用原材料基地之一，是轻工部首批组建的井矿盐大型企业集团股份制企业；四川峨铁是全国铁合金行业第一家上市公司；四川金顶是全国建材行业第一家实行股份制的企业，是我国最大的湿法水泥生产基地；长征制药是综合经济效益居全国医药骨干企业第二位的外向型企业。其他股份制企业，也在行业上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都是国家政策鼓励或重点支持发展的行业。

（四）讲效益

乐山市本着对历史负责、对社会负责、对股民负责原则，注重企业信誉、效益和发展前景， 严把股份制试点的“入口关”。规定试点企业在前3年的经营业绩中不能出现亏损，且资本利润率必须在10％以上；后3年或5年的效益预测，其股本金利润率必须达到15％以上，且逐年有所增长，从根本上保证股份制试点的顺利进行。

（五）规范化

乐山市严格股份制试点企业的审批权限。公众公司和上市公司全部报经国家体改委、中国人民银行等部委审批；定向募集公司全部报经省股份制试点联审小组审批；有限责任公司报经市体改办会同市级有关部门审批；股份合作企业报经各区、市、县体改部门审批。申报材料严格按国家规定的规范意见要求进行报备。严格资产评估，股权设置、收益分配体现入股自愿、股权平等、同股同利、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原则。公司组建后按规范化要求和公司章程，建立健全股东大会、董事会、监事会制度，加强企业内部机制转换。

三、乐山股份制试点的主要成效

（一）市场经济意识普遍增强

股份制试点，对过去传统的单一所有的公有制结构是一个很大的冲击和突破，必然要引起人们思想观念的转变，按照市场经济的要求， 重新树立价值观念、市场观念、利润观念、竞争观念和投资意识、风险意识。其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意识的现实教育，比任何形式的宣传都更具有生动性和实践性。

（二）企业管理制度实现重构

实行股份制后，建立组织领导体制、管理机制、激励机制，剥离了非经营性资产，实现企业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落实企业经营自主权，企业效益明显提高。1994年，4家上市公司实现利税占到全市工业企业实现利税的70％ ；四川金顶、乐山电力、长征制药等8家股份制企业实现利润占全市45户市属国有企业的90％以上。

四川省乐山市地方电力股份有限公司股票票样

（三）企业融资渠道得到拓展

几年间，17家股份有限公司吸收外来法人股和个人股以及公众公司股票溢价发行等，共筹集资金6.9亿元，使社会大量的闲散消费资金转化为生产资金，极大地缓解了企业资金矛盾， 增强了企业发展的活力和后劲，使企业建立起对市场具有较强应变能力的产业和产品结构。

（四）国有资产实现保值增值

国有股分红收益和溢价转让，是实现国有资产保值增值的有效途径。如川盐化，溢价出售国家股3000万元，收回资金1.17亿元，提前收回国家对公司的全部投资，而国家仍处于控股地位，占公司37.46％的股份以获取收益。至1994年末，企业总资产8.16亿元，净资产值4.04亿元，均比股份制改造前增长10倍。

（五）企业凝聚力显著增强

职工通过购买股票或股权，从过去的“名誉”主人翁变为企业实有资产的主人，利益同企业效益紧紧捆在一起。职工关心企业生产经营、关心企业经济效益，责任感增强、生产积极性提高、企业凝聚力增强。

在看到成效的同时，也应看到，试点工作也存在突出问题。一是转制不彻底，存在政府部门过度干预企业决策和经营活动的现象；有的股份制企业没有按照公司章程运作，公司董事会、股东大会形同虚设或很不健全，公司组织结构、管理体制仍沿袭计划经济模式，平均主义、大锅饭问题仍然突出。二是企业融资没有聚焦主业发展，真正用到“刀刃”上。三是股票股权证发行、交易不规范。在试点初期，股票发行存在强行摊派现象；股票行情逐步看好后，股票发行又存在“关系股”“干股”现象，引发社会不满情绪。股份制试点初期，股票二级市场滞后，股票、股权证的转让、过户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 自发交易市场成为挡不住的“补充”，股票、股权证，甚至认股证、缴纳股款的发票等炒作明显，容易引发金融风险和社会问题。

四、乐山股份制试点的几点启示

（一）解放思想是抓住机遇的首要前提

在人们对股份制相当陌生，还有很多疑虑时，乐山市委、市政府政治敏锐、敢于担当， 在股份制试点中涌现多个“全省第一”“全国第一”。1993年有40多户企业立项申请要求进行股份制试点，而省里当时采用按地区切块下达申报股份制试点数额的办法，乐山只有3—4个指标，矛盾十分突出；经努力争取，实际批了14个。正是解放思想、主动争取，成就了乐山股份制试点的巨大成功。实践证明，发展机遇总会垂青那些有心人、用功者。在新征程中， 各地各部门只有不断解放思想、吃透政策、敢闯敢试，才能善作善成，获得更多发展机遇。

（二）调查研究是解决问题的金钥匙

在股份制试点之初，人们疑问众多，如何改、改什么成了推进试点的拦路虎。乐山市委、市政府把握大势，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深入调查研究，大胆探索，明确改革的具体方向路径，为推动股份制试点指明方向，在干部群众中逐步形成理解支持股份制试点的浓厚氛围。实践证明，改革试点，调研先行。只有坚持目标导向、问题导向，直面改革发展中的具体矛盾，找准原因，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措施，才能不断推动改革发展。

（三）企业家精神是引领发展的活力源泉

股份制试点的成功，得益于乐山有一批有识有胆、敢试敢闯、敢于争先的企业家队伍。川盐化、乐山电力、四川金顶和四川峨铁之所以在1993年成为上市公司，与当时企业管理层的远见和胆略分不开。实践证明，市场活力来自于人， 特别是来自于企业家，来自于企业家精神。在推动旅游兴市、产业强市过程中，更需要营造良好的企业发展环境，造就一大批德才兼备、善于经营、充满活力的优秀企业家，培育一大批具有创新能力和国际竞争力的国有骨干企业。

（四）深耕主业是发展成功的关键所在

1993年，乐山4家公众公司率先走上资本市场，仅川盐化上市就融资2亿多元。融资后公司在东北、海南等地设办事处，在海南、珠海、珲春等地搞房地产开发，还涉足橡胶加工等行业，盲目投资的许多项目都以失败告终。公司从1996年开始“走下坡路”，生产处于半停产状态；到1999年，完全退出盐业生产。四川金顶控股股东几经转手，早已不是曾让乐山人引以为傲的水泥龙头企业。4家上市公司踏入资本市场，却没有发挥应有的融资功能做大做强，令人扼腕。实践证明，只有聚焦主业、做深、做透、做强，做到“一米宽，一万米深”，才可能主导行业、引领市场。产业发展过程中， 要聚焦主导产业，延链补链强链，形成具有核心竞争力的产业集群。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税俊峰 贺凌云（中共乐山市委党史和地志研究室）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