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载《巴蜀史志》“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特刊

故乡行

王永垓

阳春三月，我陪着90岁高龄的二哥， 回了一趟阔别多年的故乡。我的故乡，在川北山区的大山沟里，一个叫王家干坝子的地方。

王家干坝子，何以得名，我不得而知。它真是个干坝子吗？不是。坝上有塘，坝子周边的山脚下，有若干口常年浸水不断的古井，还有一条穿村而过的小河，并不缺水。是坝上的村民都姓王吗？也不是。村里有姓杨、姓李、姓何的村民。

我们的小车，在蜿蜒的山间公路上行驶着。渐近故乡时，我的心却紧张起来，大有“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怯”什么？几十年来，没为家乡建设作出半点贡献，汗颜呐！

当小车停下来，开车的小侄子叫我们下车时，我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异乡游子，方才恍然大悟：哦哟，原来乡村公路已修到家门口了。曾以为偏远的故乡，其基础设施，已跟上城市建设步伐，让出行便捷自如。交通便捷，乡村与城市就仿佛成了邻居，要串门，方便着咧。

下了车，我陪着二哥在老宅屋基上新盖的楼房周围转了一圈后，就到坝上观山、看水。

站在坝上，抬头一望，大山便映入眼帘。故乡的大山是原生态的、很自信的。它那高高昂着的头，直插云端，常与蓝天缱绻絮语，常与白云缠绵亲吻。它那宽阔的胸怀里，随时都拥抱着点点滴滴的生命，不管是普通还是珍稀、动物还是植物，统统都悉心呵护，疼爱有加。

在坝上流连，小河自然就进入视野。故乡那条小河，经过村民们的疏浚、治理，河面宽些了，两岸的柳树多些了；长垂的柳叶，在和煦的春风中，翩然起舞。清澈晶莹的河水，快乐地唱着歌儿，昼夜不息地流向远方。它流到哪里，就把快乐带到哪里，哪里就有了滋润，就有了洁净，就有了生机。

南充西山风景区

让我最难忘的是，小河上那个呈三角形的滩。说来也怪，那滩就长在河底一块偌大的石头上，是一个比较规则的等腰三角形，仿佛是先辈们精心开凿出来一样。更怪的是，滩里常年水清如镜，从不淤积半点泥沙。滩不大，总面积约 20多平方米；滩也不深，约4尺。那滩，就是我们孩提时的天然游泳池。一到夏天，二毛、三毛、怀生、玉泉……我们一伙小屁孩，常到滩里戏水，或站在三角形的底边上“倒干柴”，或在水里学“狗刨”……那可真是我们的乐园啊。

我们在坝上闲游，不知不觉就走进一片桃林。故乡的田坎上、地角边，水塘周围、房前屋后，都有桃树。株株桃树，盛开着艳丽的桃花，如云、似雾、像霞，给整个村子披上粉色的外衣。我们徜徉在迷人的花海中，醉了。

啊，故乡那长满童话的山坡，郁郁葱葱，绿意盈盈；故乡那赋有诗意的干坝子，花团锦簇，红绿皆肥。如此俊秀的故乡，仿佛豆蔻少女迈向十八芳华，更惹人喜爱。

流连在坝上，不时有回忆的浪花荡漾心头。

1949年，故乡解放，受苦受难的百姓，虽然在政治上翻了身，不再受压迫，不再受剥削，但仍过的是穷日子：玉米出来顿顿糊，小麦收后满嘴麸。年少时的生活状况，又历历在目……

当我还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时，一转头，竟然发现，与我同年出生的杨玉泉同志，笑眯眯地走近我身边。玉泉要大我几个月，所以，我叫他庚兄。多年不见的老庚相遇，那种愉悦，那种激动，还真是难以言表。

一阵亲亲热热的嘘寒问暖后，我倚着一棵桃树，看着满树的桃花，闻着袭人的花香，问庚兄：“这么好的土地，怎么不种庄稼？”

庚兄微笑着，像老师给学生上课一样地讲开了——村里不少年轻人都外出务工，留下的老年人，无力耕种啊。

在没种庄稼的土地上，栽种桃树、李树、梨树、橘树、橙树等，其经济效益，远比种庄稼强多了。就是因为那些果树栽培的成功、果林面积的扩大、各种水果的源源外销，村民们的钱包才慢慢地鼓起来。

哦，明白了，那些金贵的果树，就是村民们的“绿色银行”啊！

走出桃林，上了乡村公路，放眼一望，故乡原来那些破旧的老屋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屹立在公路两旁那一栋栋排列有序的小洋楼。

我正要就此发问，庚兄仿佛看透我的心思，又给我上课了——

那些在外打工的年轻人，把挣得的大把大把钞票，都拿回家盖新房；新房又都盖在公路两侧，自然就形成街市。尽管楼房与楼房之间，还有间隔，尚未连成一体，不够整齐，不够划一，但已呈现出街市的雏形。街市上，有商店、有饭馆、有诊所、有理发店——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呐！

庚兄信心满满地预言：下次，你们回老家时，没准，这大山里的农村，就变成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城镇了。

谈到故乡的变化，庚兄告诉我们——改革开放后，准确地说，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后，村民们的生活得到大大改善，温饱问题得以解决。“顿顿糊”“满嘴麸”那样的苦日子，也就翻篇了。

更可喜的是，在党的强农、惠农、富农政策指引下，从2004年开始，国家实行农村种田补贴。农民种田，政府给补贴，这种给农民以实惠的好政策，是前所未有。得到政府补贴的农民，个个乐在心头、喜上眉梢。

听着庚兄的介绍，看着庚兄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我也格外高兴。那当儿，我递给他一支香烟。他点着后，猛吸一口，提高嗓门，又说：“诸如这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好事，还多着嘞！”

接着，他又滔滔不绝地说开了——从2006年1月1日起，国家宣布全面取消农业税。自此起，我国沿袭2600多年的传统税收，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取消农业税，其重要意义在于藏富于民。此举，减轻了农民负担，维护了农民的根本利益，改善了农民的生活条件，为实现全面小康社会奠定了坚实基础。

回溯历史，无论哪朝哪代，农业税都加码征收。民国时期，农民除负担沉重的农业税外，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更是多如牛毛。如今，在共产党领导下，无苛捐、无杂税，连农业税也取消，这是一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变革。在这个变革中受益的农民，高兴得三更梦里都在笑啊！

越讲越高兴的庚兄，还告诉我们——自2018年起，国家又决定，将每年的农历“秋分”设立为中国农民丰收节。这一节日的设立，极大地调动了亿万农民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提升了他们的荣誉感、幸福感与获得感。

我以为庚兄的介绍结束了，谁知他眉头一皱，话匣子又打开了——从2009年起，新型农村养老保险开始试点实施。农民参加基本养老保险，缴费年限累计满15年以上，便可领取养老金。现在又有新规定，农民在60岁之前，没按要求缴纳保险费的人，也可以领取基础养老补贴。

……

置身于充满活力的故乡，咀嚼着故乡的味道，听着庚兄声情并茂的介绍，对故乡的依恋之情更深了。于是，我拍拍二哥的肩膀，发自肺腑地建议：“哥，故乡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咱们索性回故乡养老吧。”

二哥还没来得及回答，庚兄就抢着说：“好啊！故乡欢迎你们。这里，本来就是你们的根嘛。”

抚触着故乡的绿色肌肤，呼吸着故乡的新鲜空气，走着、玩着，说着、笑着，一晃，夕阳快要落山了。我们正准备打道回府时，庚兄，像一位来了灵感的诗人，一首句句明白如话、却又句句饱含深情的诗歌，脱口而出：

国家惠农政策好，

皇粮国税全取消。

农民种地有补贴，

三更梦里笑声高。

是啊，共产党亲民、爱民、惠民、助民的好政策，让亿万农民过上“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幸福日子。分享着改革红利的农民，梦里的笑声，咋能不高呢！

在故乡小住几天后，对故乡的了解就更多了。仅200来户农家的王家干坝子，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家庭，都有多少不等的银行存款；有两位颇有经济头脑的小伙，在深圳务工数年后，自己办了公司，当上老板；有一位大专毕业的姑娘，在广州一边打工、一边写作，其作品在20多家省级或国家级的刊物上发表，成了小有名气的打工作家；有3个高中毕业的小伙， 在打工期间，通过自考，拿到了大学文凭；有2个在深圳务工的小青年，在深圳娶了媳妇，买了房子，连户口也迁到深圳去了，成了名副其实的深圳人；有几位打工者，自己买了小车， 每年春节，他们都开着自己的小车回家过年， 气派呀！

在故乡，听到的，令人振奋；看到的，更令人激动。

瞧，村里留守的大娘、大婶们，都很喜欢娃娃。不管哪家的娃娃，见了面，她们都阿猫阿狗地叫着，极其自然地把别人家的娃娃抱过来，逗着、亲着，笑着、乐着。看来，在她们眼里，孩子才是乡村最大的财富，才是未来最大的希望。行走在故乡宽阔甜温的怀抱里，疲惫的神经在惬意中舒展，漂泊的情感有了归宿，出窍的灵魂也有了依附，这无疑是一种幸福。这种幸福，只有从异乡归来的游子，才能体味。

在故乡的山水间，我们看了又看；与故乡的亲友，我们聊了又聊，还拍了很多照片，把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红花、故乡的绿叶，故乡亲友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通通留在手机里，通通带到城里去。

就在我们决定返城的前一天下午，二哥提议，再到坝子上去转一转。于是，我们又在山脚下、小河边、桃林里悠游。暮色时分，我倏然收到一枚从唐代寄来的诗笺，是豪放不羁诗仙李白的《春夜洛城闻笛》：

谁家玉笛暗飞声，

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

何人不起故园情。

反复品味诗仙的诗，

恋乡之情更浓了。

作为一个远离故乡的游子，我深信，在党的“三农政策”指引下，故乡人民一定会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把家乡打扮得更年轻、更美丽；一定会用自己非凡的智慧，把家乡建设得更富庶、更繁荣。不久的将来，故乡，一定会成为川北大山深处，一颗璀璨的明珠。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 王永垓（四川省营山县城关中学退休教师）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