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阳，饱饮工业丛林

倾泻的精神琼浆

宋光明

仲春之际，我已从德阳广袤的田野和丘陵间饱览当春乃发的迎春花、油菜花、桃花、李花，乃至田埂上荒坡间那些星星点点、叫不上名字的细碎野花。它们千姿百态的绚丽，和着亮丽的村庄、庭院、笑脸，带给我虽重复却依然新奇的惊喜和愉悦。所以，当随德阳市散文学会组织四川散文作家进国机二重、特变电工、德赛尔、金鑫公司等企业采风时，我第一感觉是进入了另一片花丛。

谁说不是呢？成长60余载的德阳工业之林，已是配套能力最强、加工能力最全、设备制造能力最完善的中国重大装备制造业基地、联合国清洁技术与新能源装备制造业国际示范城市、国家首批新型工业化（装备制造业）产业示范基地。沿枝条般舒展在厂区的小铁路、林荫道、车间走道，仰望那高大或蜿蜒的厂房，触摸带着灵气的设备、产品，或者俯身翡翠般的厂区绿地和涌着喷泉的净化水池，每一处都能感受到工业之花盛开般的惊艳芬芳。特别是走进“德阳工业、国之重器”改革发展成果展厅，穿行并瞩目林立的德阳知名工业企业展板，身在花丛的感觉尤其深切。

“德阳工业·国之重器”建设成果展在原四川金鑫公司老厂区展出（图片来源：德阳市地方志办公室）

仅有视觉上的华美那是不够的。随着不断深入了解、交流和品味，隐藏在丛林之中和花朵深处的旧日场景、生动故事及曲折的升华，我的心灵也不断地产生强烈的震撼。我知道，这震撼来自从这里生长并一直生生不息，至今仍气贯长虹般回旋着的不老精神。

20世纪70年代我还是少年时有过这样的经历：翻开课本，听老师讲述名为“国产万吨水压机”的图片。那无比激动并充满自豪的感受，至今难以忘怀。现已年近花甲的我，当站在国家自主创新、极限制造的标志性工程——8万吨模锻压力机面前，站在为攀钢、宝钢、龙羊峡和葛洲坝电站、华龙一号等国家重点工程提供的重大成套设备图片面前，触摸着为某国生产的价值数亿元人民币的核电主管道和波动管……那种对国家和民族的自信，虽早已超越年少时的认知，但仍像那时的崇敬和自豪一样，从今天的德阳工业位于中国民族工业高峰和世界制造业前沿的荣耀中获得强大的精神动力。这精神与精神的输送，没有因时间的跨越而有所改变。

最早进入德阳参与工业建设的曹子义老人已经93岁。他经历了德阳工业从最初建设、逐步发展、繁荣兴旺、遭遇困难和再次崛起的全过程。他说，刚到德阳时，除了荒地和稻田，什么也没有。没有房子，他们用稻草做顶、用竹编做墙搭建草房，有些草房甚至盖在稻田里，铺着稻草的板床下面是尚未成熟的水稻；没有生火做饭的基本设施，他们在露天的地上挖个坑充当土灶台，稻田地里用水不方便，买回来的菜经常洗也不洗就下锅；二重建筑工地别说砖，石头都找不出一块，建筑队就砍竹子搭竹房子，几十个人滚通铺。行车要吊上百吨的设备，却没有大型运输设备，除了手推车、铁锹、洋镐等，全靠人的两个肩膀和一双手……

我从《德阳工业文化》平台阅读到李铮采访曹师傅的一篇文章，里面有这样的文字——曹师傅风趣地说：“我对机械的亲切熟悉程度，甚至不亚于对自己的老婆孩子，感情就有那么深！”他还说：“因为国家需要我，国家机械工业建设需要我。我不懂那些个深奥的豪言壮语，历经民国、满洲国、新中国‘三国’的亲身体会，教我认会一个死理——落后就要挨打，没有国，哪来的家！”经历过那么多艰辛和磨难，却依然保持至今不悔，这是多么忠贞不渝的情感和信念！1958年同他一起到德阳的东北工友们渐渐离去，只剩下他一人。当我听到他用沙哑的声音在曾经工作过的车间含着热泪大声地说：我想你们啊！那一刻，我也难以压抑自己的情感，深深为以他为代表的老一代德阳工业建设者用青春甚至生命践行的“艰苦创业、乐于奉献”精神而打动。

在特变电工办公楼楼梯走道墙壁上，整齐地布置着富有时代和艺术气息的摄影作品及图片。为缓解员工压力，企业还专门设置了心理舒缓区域。在德赛尔，有专供员工使用的小巧而精致的茶水间，茶叶、咖啡、饮品琳琅满目。虽然这只是企业经营管理中很微小的部分，但它所折射的对员工的人文关怀及其中所彰显的文化氛围和人文精神，让我难忘并感动。

德赛尔是领先于世界皮革处理技术前沿的皮革鞣制原料生产商。园林式的厂区、几乎贯通皮革加工全过程的精细化工产品，都给人以现代企业高端大气的感受。进入厂区大门，就有一个为处理废水形成的净化水池景观，厂区虽没有高楼大厦，但草坪青翠、绿树成荫，丝毫不影响对企业品质的认同。因为行走其中，不像是走进生产企业，倒像是在逛公园。从这里，我看到德阳工业企业在自身发展过程中，对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所作出的努力。这种尊重自然、保护环境的精神，让我感动。

采风之中，不少作家回顾着当年曾让人羡慕但今天已经消失的企业，比如东方电工、耐火材料厂等。20世纪末，随着市场经济的迅猛发展和国家经济改革的调整，相当一部分工业企业进入较为困难的时期。一些企业在完成历史使命后，渐渐从历史洪流中淡出视野，一些企业在困难面前迎难而上冲出重围。例如，二重完成国机二重凤凰涅槃式的转变，东方汽轮机公司在地震后实现迁址新建，四川玻纤克服困难建成池窑拉丝项目，以玄武岩为原料开辟新的发展通道……1958年10月率先在德阳扎根建厂，原建筑工程部第一工程局配套的工程机械和汽车运输设备修理企业金鑫公司，现在也转身为中国三线建设研究会基地，中国工业建筑和机械装备制造历史研究基地，德阳市干部教育培训现场教学点、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德阳工业及三线建设文学艺术创作示范基地。公司完整保存的20世纪50年代修建的俄罗斯风格砖木结构厂房（其中两栋被确定为德阳市首批历史保护建筑）、六七十年代修建的砖混结构厂房和80年代钢筋混凝土结构厂房，见证着新中国工业建筑结构、材料、施工技术进步和发展历史。用厂区空地和数个车间厂房展示的德阳工业企业淘汰下来的500多台/套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日本车床、美国车床、美国行走式吊车，苏联立铣、70年代波兰卧铣、捷克钻床，以及包括金鑫公司在内的国产及自制老旧机械设备等等，真实记录着世界制造技术历程和我国机械工业装备发展轨迹。

在金鑫公司的厂房博物馆和万国设备展及“德阳工业，国之重器”展厅，我想到了“老树开新花”这个词语。行走在它梧桐树掩映的另一部分厂区，看见斑驳阳光照射的爬着绿色植物的老旧厂房从墙体上闪耀的金黄色光芒，我的内心不禁生发出一阵柔弱的隐痛。然而，当伫立于那棵已生长103年的老紫薇树前，我突然又磁力般被一种顽强的生命力所吸附。如果说那隐痛是对已不再从事生产经营的金鑫公司，和那些在改革和经济调整中消失的企业的惋惜——它们的奉献和牺牲精神同样值得我敬重；那顽强就是对在困境中冲出重围的企业的更难以言表更酸甜苦辣的品味——对磨难之中自强不息精神张力的品味。

毛泽东同志曾说，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我想，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企业，又何尝不是如此。德阳工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大到精，从制造到“智造”，都得益于一代又一代建设者执着的信念和自强、创造、跨越的顽强精神，甚至奉献牺牲精神。这也不正是我国工业从一穷二白走向繁荣昌盛、迈进社会主义现代化伟大征程的缩影吗？

德阳工业已根深叶茂，繁花似锦。穿行在它或浓香正时或暗香涌动的巨大的园林时空之间，我惊羡于历经艰难的嫣然盛开，更带着崇敬和致意的心情，饱饮它所倾泻的滴滴精神琼浆。

作者简介

宋光明，男，57岁，供职于中国农业银行德阳分行办公室。国家二级作家职称，德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德阳文学》主编，中国金融作家协会、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1982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著有诗集《五月的乡村》《梦鸟之羽》《罗纹江之吟》《渐行渐远》《一些春天总要作别》和散文集《温暖的日子》等。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 ：宋光明（中国农业银行德阳分行办公室）

配图 ：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