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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祝建党百年征文】钟昌耀 ‖我的姑母钟文玉
一位中共老党员的经历

作者:钟昌耀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发布时间:2021-08-09 11:08:54 浏览次数: 【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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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姑母钟文玉

——一位中共老党员的经历

钟昌耀 

我老家世居渠县清溪场。祖父钟玉成,务农早逝,祖母唐氏带着儿女艰苦度日。父亲钟永如和姑母钟文玉的童年,是在穷愁潦倒中度过的。父亲自幼以卖火柴、豆腐干营生,待积攒些许,便供姑母到渠县李渡潜德女子中学读书。

1937年姑母中学毕业后,回到家乡清溪场中心小学教书。由于当时我是独生子,承受着全家人的宠爱。姑母表达爱的方式,则是严格要求,严格教育,至今还记得她把我关在学校背书的情景。同时,也给了我的童年生活许多快乐,至今难忘。

印象最深的是当时老师们演抗日救国“文明戏”,舞台上满布披着碧绿的翠竹和柏树枝,在煤气灯灯光下摇曳。姑母装扮成流亡难民,行走在林荫深处,唱道:“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凄凉的歌声催人泪下。台下一片沉寂,接着,便爆发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吼声。

有一年,学校组织提灯游行,五颜六色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灯笼,组成一条长长的光芒四射的龙,蜿蜒游行于清溪河边。“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去!”的口号声,伴随着“向前走,别退后,牺牲己到最后关头,拿起了刀枪,举起了锄头。我们再也不能忍受!”的歌声。那响彻云霄抗日的怒吼,至今还在耳边回荡。

姑母还参加扮演当时流行全国的抗日剧《放下你的鞭子》,先后到营山、广安、渠县的20多个乡镇开展抗日宣传。在街头或讲演,或演抗日剧,声讨日寇侵略罪行,为抗日将士募捐。在营山演出时,围观群众声泪俱下,纷纷解囊捐款,支援抗战。她还与同事利用课余时间,创办妇女识字班,为出征抗日军人家属义务代写书信,并在清溪街道开办墙报,报道抗战消息,介绍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政策;与进步师生一道自筹经费,编印传单,宣传抗日救国。然而,姑母的这些活动却遭到世俗偏见的责难,祖母认为有违家风,坚决反对。要知道,上世纪30年代川东北家乡的农村,年轻女子是不能在公共场所抛头露面的。几千年留下的封建习俗像坚固的幕墙,冲破这个幕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尽管如此,姑母没有丝毫退缩。

原来,那时姑母钟文玉己是地下党领导的“抗日救亡宣传团”骨干。在此之前,姑母参加了党领导的“爱国知识青年读书会”,读过《联共(布)党史》《新哲学大纲》《大众哲学》,还读了茅盾的《子夜》、巴金的《家》《春》《秋》等进步书籍。延安出版的革命刊物和重庆出版的《新华日报》等也不断传入家乡。我上中学时,还看见我家老屋楼上存放有几大捆《新华日报》。父亲说,那是姑母留下的,要好好保存。直到1949年暑假中,因国民党罗广文部队清乡才被迫销毁。

在这些抗日宣传活动和进步思想影响下,姑母渐渐树立革命理想,坚定革命信念。1938年,对于姑母是一个命运攸关的年头。这一年冬天,为寻求革命真理,她与共产党员唐虚谷、张静芳夫妇等人商议,决定投奔革命圣地延安。他们给重庆《新华日报》社社长潘梓年去信,请他作介绍。潘回信说:“你们为抗日救国去延安,不用介绍,到了那里一定会受欢迎的。”并提醒路途遥远,环境艰险,要做好克服困难的思想准备。大家很快筹集了路费,一切准备就绪,正准备出发时,不料张静芳因身孕未能成行,造成终身遗憾。事隔多年,每当姑母忆及这次未能去延安实现参加革命的愿望时,眼眶便会闪动着晶莹泪花。

1939年1月,周恩来主持的中共南方局在重庆成立,中国共产党在国统区的工作迅即活跃起来。这时姑母经过抗日救国活动的锻炼,政治上思想上逐渐成熟。是年9月,在渠县清溪小学由邹联谱介绍,经中共南充中心县委批准,并由县委书记杨德远主持,举行了入党宣誓,姑母钟文玉终于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她是我们这个家族中最早的党员,也是家乡渠县清溪场早期的党员之一。

1941年1月,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发生后,根据上级关于“隐蔽精干,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指示,党组织要求党员从公开转入地下活动。根据组织安排,姑母钟文玉和姑父邹联谱一起转移到重庆。姑父经由在国民党省党部的地下党员介绍,打入南岸三十兵工厂任会计,姑母则在江北人和场私立善济小学任教员。组织上通知,到那里后,会有人来接头,要他俩耐心等待。在此期间,他们虽失去了组织联系,但仍以共产党员的姿态,继续坚持战斗。夫妻俩以合法职业身份为掩护,秘密传递《新华日报》和其他革命书刊,尽力掩护和支持地下党员活动。

那时候,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后来姑母带着3个孩子在家赋闲,仅靠姑父一个人的收入勉强维持一家5口生计。即使如此,对前来要求避难的同志,他俩总是克服重重困难,冒着生命危险,予以保护。来他们家寻求掩护的地下党员,少则住几天,多则数月。其中有一位刚出狱的同志,身患严重肺结核,在姑母耐心照料下,历时半年多,直到病情好转后方才归队。姑母为了节省开支,常常把3个孩子锁在家中,一个人到附近农村买萝卜、红薯,艰难度日。遗憾的是,虽经数年等待,仍未能与党组织联系上。当时白色恐怖严重,如果贸然寻找联系,不仅十分危险,而且这也是党的地下工作纪律不能容许的。

1949年12月渠县解放,姑父姑母迫不及待地带着全家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渠县清溪场,认为家乡地熟人熟,定能尽快恢复党组织关系。哪知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时党处于地下活动,能证明他俩入党那段历史的人,本来就很少,在长期革命斗争中有的牺牲,有的不知下落,有的则因为与当事人亲情关系不能作为证明人。虽经多次申请恢复组织关系都无结果,事情就这样被搁置下来。

令人万分高兴的是,这时我又与姑母重聚,当时我们都在清溪镇中心小学当教员,成了同事。那是一个激情满怀的年代,刚刚解放,学校重建,教学任务十分繁重,更繁重的则是土改镇反、抗美援朝等宣传工作。姑母的政治热情丝毫不减当年。正在这时,她的两岁小儿子突然患病。姑母每天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姑父又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工作教学集于一身,根本无暇照顾孩子,加之农村缺医少药,环境条件太差,不久小弟弟病逝。中年丧子,姑母悲痛欲绝。尽管如此,她擦干眼泪,忍着悲痛,仍然和大家一起积极工作。这件事在我年轻的心灵中引起了强烈震撼,从姑母身上,我看到了一位忍辱负重、公而忘私共产党员的光辉形象。

在那一年多的时间中,每当我教学上遇到困难,便向姑母请教;每当我出现思想疙瘩,姑母便耐心疏导。我的课时多,又担任学校社教组组长,宣传任务重,有的亲友认为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是傻儿。姑母却总是鼓励我趁着年轻,为党多做工作,在实践中锻炼自己。不久,我光荣加入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中共清溪场区委决定保送我去重庆西南公安干校学习。开始父亲还有些犹豫,在姑母姑父劝说下,父亲终于下了决心,方使我顺利踏上终身无悔的人民警察职业之路。

转眼就是20多年,一直警务繁忙,戎马倥偬,辗转于川渝康藏之间。大约是1972年夏,当时我正在理塘县毛垭牧区参加平叛、建政、复社的稳定边疆工作。因为动乱,那里是一片荒凉的牧场,近乎与世隔绝。好不容易盼到家信,弟弟昌明在信中说,父母身体尚好,姑母己不幸病故。惊闻噩耗,真如晴天霹雳。算来姑母尚未年及花甲,怎么会匆匆离去?原打算这次工作结束后便告假回乡探望长辈,不料姑母却先期而去。回忆起姑母对我无微不至关心爱护、教育帮助的许多往事,不禁潸然泪下。

1973年春,告假第一次回到阔别22年的家乡渠县。在县城表妹淑俐家中,见到姑父邹联谱。姑父又惊又喜,那一夕,我和姑父同室而宿,室内的上方,供着姑母的骨灰盒。姑父对姑母的深切怀念之情,令人动容!我们摆谈了许多,至凌晨姑父仍无倦意。从家事谈到当前形势,从他和姑母为党工作的过去谈到他的现在,谈得最多的还是关于他和姑母悬而未决党的组织关系问题。他很乐观很自信,他说:“我坚信,总有一天会实事求是地还原事实真象,恢复我们的党籍。”

原来那些日子每遇运动,都给姑母姑父发难。特别是在那个史无前例的岁月,在“华蓥山地下党大都是叛徒”的错误导向下,姑父被送进“清理阶级队伍学习班”,姑母则一次又一次被迫写“认罪书”。姑母原本是位立场鲜明、生性耿直的人,哪能容忍这等事情,委曲气愤,懊恼沮丧,渐渐抑郁成疾,身染绝症,含恨九泉。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落实党的政策,有关部门对姑父姑母的错误批判立即作了纠正,几经周折终于恢复了他俩的党籍。1983年7月,时任四川省妇联主席戴克宇到渠县视察工作,证明她自己解放前在重庆从事党的地下活动时,曾得到姑父姑母的掩护,并曾在其家避难。中共渠县县委即组织专人,经反复调查核实,1984年,渠县县委作出决定:恢复姑父姑母的党籍。姑父邹联谱的党龄从1939年3月入党时算起,姑母钟文玉的党龄从1939年9月入党时算起,均享受离休干部待遇。当姑父用颤抖的手,郑重签上自己和姑母的名字时,热泪夺眶而出。40多年的等待、期盼和愿望,终于实现了!

这时,姑母钟文玉己经去世十多年。姑父邹联谱也年逾古稀,不久突发脑溢血,一病不起。虽然组织上无微不至关照,经多方治疗无效,于1988年12月去世。组织上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出殡那天有六七百人为姑父送行。中共渠县县委老干部局送了挽联,对姑父的一生给予高度评价。联曰:

投身革命,忠诚党的事业;

出生入死,争取民族解放。

特定的历史条件,形成了我的姑母姑父曲折、艰辛与坎坷的经历,也正因为有前辈们和无数革命者的付出,才有了我们的今天。作为晚辈,树立理想,坚定信念,爱党爱国,热爱生活,珍惜时光,就是对姑母姑父和先辈们的最好纪念,而这也正是他们的夙愿。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终审:谢灵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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