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梅花开

邹安音 

天地之间，时序寒冬，但久违的阳光刺破云层，映照着蜀地深处这一方山水，温暖而明亮。

从空中俯视射洪市文升镇的山形地貌，山山合围，中间是峡谷。群英水库高悬于文升镇之上，一条名叫古井溪的小河自此涓涓而出，穿过古镇，在沟壑中蜿蜒前行约十余公里，与流经射洪城的涪江汇合后，才潺潺东去。

已然寒冬，但此间群山依然苍翠。山林之外，种满了橘子等果树。盘旋而上的村级公路边，一丛丛腊梅树迎风而立，小小的黄色花蕾里，正释放出幽幽的香气，浸染了脚下的这片土地。

“我们这里俗称是四川的小九寨沟哟，现在风景好得很！”

说这句话的是文升镇广龙村的梁金全老人。生于1956年的他，个子很矮，身材瘦削，脸庞黝黑，头发已经花白，额头上也爬满了皱纹。但他说这句话时，腰背不自觉地往前挺了挺，发自肺腑的笑容袭上额头，仿佛就要抹平岁月带来的伤痕和往事。

看得出，他是打心眼儿的高兴与自豪。

在他的身后，是布局井然的文升镇广龙村异地扶贫集中安置房。此时，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明亮的阳光沐浴着山林，也投射到这一排排崭新的房舍，一畦畦整齐的菜地。一瞬间，村子似乎被阳光和笑容点染了冬色，如画般写意，自得自在地挂在半山腰让人欣赏。

回首拆迁房建房历程，广龙村支书王荣江内心可不平静：从2017年下半年着手筹建，至2018年4月破土动工，光选址这一项工作就大伤脑筋。最终选定的这片土地，建筑面积有39.8亩，还是多次召开党员会，也是村民代表们最后评议而定下来的。

这些搬迁户，大多是60、70年代初修建的土坯房，涉及广龙村的1社、22社和25社等。他们紧靠大山，时常遭遇泥石流和滑坡等的威胁，生活苦不堪言。如果遇到群英水库上游的黑水河涨水，更是危及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因为早年修建群英水库，被水淹没了大量耕地的广龙村，土地变得非常金贵。当地政府便以租赁的方式，用货币补给占地农户，按照每亩土地600元折算，每三年上浮5%，皆大欢喜。

村民们的搬迁房采取限额自筹、政府兜底的方式，最终符合条件的有37户贫困户共122人。

适逢梅雨季，那一年雨水又特别多，为保证工期不受拖延，村里专门成立了建房工程监管理事会，经过群众自主推荐产生，成立了包括社员代表、党员代表、异地搬迁户代表等五人组成的安监小组。

梁金全就是其中搬迁户的代表。有次他发现安装好的水管不合格，向安监组提出申请后，施工方冒雨重新翻挖和埋放。

当年春节，37户人如愿以偿住上新房。此后，村里组织富余劳动力成立“伦强合作社”，以种植和养殖业为主，着力发展“泓港乡村旅游合作社”“综合家庭农场”“欢心药材基地”等，和村民们签订长期合同，一直到2029年。这样就从根本上解决了失地农民和拆迁安置户的生产和生活问题。

“新房子有75平方米，两室一厅，厨房和卫生间都好，很方便。”梁金全的妻子比他要小17岁，叫何清春，那时她坐在轮椅上，在家门口前的空地上晒太阳。

院坝里的木架子上，晒着她从山下场镇买回来的香肠和腊肉。当她扬起脸，对着太阳微笑时，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梁金全家以前很困难，住在16社，是全村最高的地方，俗称帽儿顶。妻子是他“骗”来的，瘫痪了15年。生病后，直到异地搬迁前，她从来没有出过家门。”村支书王荣江说。

说到妻子，梁金泉赶紧站到她身后去，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羞怯地笑了。也难怪，当时家里经济条件特别差，加之父亲失明，母亲失聪，一晃36岁了还没人敢来提亲。全靠他一个人种庄稼来供养父母，十天半月，才敢买最差的刀口肉回家吃一顿，交电费都要借钱，哪家父母愿意把自家姑娘往“火坑”里推呢？！

何清春是广龙村5社的人，十几岁时上山割猪草，被毒蛇咬伤，虽然抢救回一条性命，却落下严重的后遗症，后又得了类风湿性疾病。就在梁金全35岁那年，有人撮合他和何清春过日子，但是女方家父母却不愿意。

为了成家，梁金全厚着脸皮到邻居家借了几百斤谷子放在粮仓里，又借了几只鸡鸭关在院子里，逃过丈母娘和丈人的眼睛，这才被勉强同意娶亲。

婚后，好在妻子不嫌弃他，很快生下女儿，两人也尽心尽力建设着小家庭。

1993年，懂事的女儿外出打工挣钱，要看家庭就要好起来，妻子却在2004年瘫痪了，他只好也外出打工养家糊口。

父母亲相继去世后，家庭更是风雨飘摇，适逢国家精准扶贫政策落实，2014年梁金全夫妇俩被纳入低保，没想到2018年11月25日，全家人搬进了新居。

这十多年来，何清春瘫痪在床，不敢外出家门一步。场镇虽然相距不远，但似乎山下的热闹和繁华与她无缘，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外面的青山着急。

何清春万万没想到，2012年，市残联专门给她配了轮椅，她可以出家门在院坝活动了。2016年又配了更高级的轮椅，搬到新房子后，村里修建的公路，直接通往场镇。她随时可以到场镇赶集了

阳光下，何清春穿着女儿买的新衣服，摇着轮椅示范前行。她说从家门口到镇上，轮椅可以上下自如，后面有自动控制的装备，只不过下山的时候要慢慢的，这样还可以看路上的风景。

腊肉和香肠是何清春亲自去场镇买回来的，老两口等着在外的女儿回家过年。女儿在外发展的很好，家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家三口穿唐装拍的照片，其乐融融。

快过年了，山路两边的腊梅花都开了，一路清香，氤氲着远山的小村庄，也温润着每一个人的心。

作者简介

邹安音，女，鲁院西南第五届青年作家班学员，鲁院四川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作品见《人民文学》《人民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文艺报》《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草原》《青海湖》《四川文学》《牡丹》《西藏文学》《草地》《剑南文学》等。曾获得第八届冰心散文奖、第六届中华宝石文学奖提名奖、第三届《人民文学》美丽中国奖、首届邱心如女子散文大奖、第九届漂母杯散文奖、第三届四川散文奖等。作品入选中国作协2019年定点生活项目。出版散文集《心上青居》《菩提花开》《嘉陵江从镜头前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