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迁的地质队

 李 晶  

傍晚，省第七地质队的食堂里。

刘如曼刚挂了电话，背后就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

“张阿姨！您今天怎么来的这么迟呀。”刘如曼埋着头也能判断出身后的人是谁。

张兰芝是队上的老职工了，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职工当初都买了单位集资房，家属区离办公楼也就一两分钟的脚程，基本上就餐问题都在自己家里解决，很少来食堂。但张兰芝的情况比较特殊，她的丈夫李先华作为队上的地质矿产专家在全国各地到处指导野外项目工作，女儿李晓若也在外地工作，落了单的张兰芝就和刘如曼凑成了“饭友”。

张兰芝刚把餐盘放下，就指了指左胸处别着的党徽：“党支部开会呢，不是快建党100周年了么，在想怎么庆祝，今天大家的讨论特别热烈。”

“对了，刚才又给赵铭打电话呢？他那边怎么样啊？”张兰芝的嘴像连珠炮一样，一边落座一边抛出两个问题。她语气非常平淡，但还是让刘如曼脸上微微发烫。

刘如曼和赵铭是一对恋人，刚大学毕业没两年，如今都在省第七地质队工作。眼下赵铭正在出野外，刘如曼的一日三餐也就和食堂画上了等号。

“挺辛苦的，现在山上到处都积着雪，帐篷里肯定也不暖和，不比我们这……”刘如曼耸了耸肩，向张兰芝示意身上的单薄衬衫。

张兰芝笑了笑，说：“你觉得赵铭现在出野外苦，但我这年纪看他啊，还真不苦。”

“怎么不辛苦啊，您看他天天住在帐篷里，一两个月洗不了澡，生活用水也都在河沟里打，不健康……”刘如曼对张兰芝的说辞显然不服气。

“小刘，那是因为你们这些孩子没经历过三十年前的野外生活。中国社会发展了，这几十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野外条件的改善也是与时俱进的。你们如今经历的事情，和三十年前比都是小儿科。我俩都是地质队职工，也都算地质队家属，看问题的角度都是一样的。你要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讲一讲以前的野外故事，想听么？”

刘如曼虽不服气，但压不住好奇心，还是点了点头。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你才打完电话，赵铭和你说了些啥？”

“能、能有啥啊，就、就那些生活琐事呢。”刘如曼瞬间结巴了起来。

张兰芝赶紧劝慰：“谈恋爱腻腻歪歪很正常，都是过来人，别不好意思啊。”话音未落，刘如曼的脸涨得更红了。

眼看劝慰失败，张兰芝赶紧转换话题。

“问你这些啊，主要是想起了我和老李刚确定恋爱关系时的事情。那会他出野外可是联系不上的，就是那种大半年时间的毫无音讯。他那边发生了什么趣事儿、平时吃了啥喝了啥、有没有什么危险或者啥时候回来，我是一概不知的。有时候他们采购物资时会经过城镇，有机会的话他会给我寄一封信，但是考虑到邮资的问题，往往都是惜字如金，能写下来的都是那种比较大的事件。我记得有一年给我寄的信，就是说他们出野外碰见了一头熊。你也知道他们出野外的地方都是比较偏远的地儿，现在都是何况三十年前，寄了信也不是都能如期收到，有时候他人都回来了，信还没到。所以，你看你们现在能打电话，还能有充裕的机会聊些琐事，不就是说明了这三十年发展的变化么。”

看到刘如曼若有所思的样子，张兰芝顿了顿。

“还有啊，说起打电话这事儿。10多年前开始有了手机，但是谁敢和现在一样打，那会儿资费多少钱啊，一分钟好像是6角？我走进食堂就看见你捧着电话，你面前的面都坨了。打了多久，得半小时吧，按以前的资费算下来要10多块呢，那时候工资才多少钱。我记得刚买手机那会儿，真的是掐着时间打，打之前还要把想说的话筹划一遍，怕说少了不划算，说多了又费钱，毕竟五十多秒最合算。你看社会发展到现在，资费降了多少次，现在你们打个电话一两个小时都没事儿。”

刘如曼听到这里忍不住的笑，算是应了张兰芝的话。

“第二个问题，赵铭出野外都是什么交通工具？”

刘如曼抬起头思考了几秒，说：“都有啊，有时候是单位开车，有时候是坐大巴、坐火车、坐飞机。”

“这就对啦！老李那会儿出野外，都是单位派一个解放牌大货车拉上一群人，到了山上交通工具就变成了马，不骑马也不行，那些地方根本就没路。但是骑了一天马下来，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张兰芝早年也没少出野外，骑马这事儿也是她记忆深处的曾经。

“你说现下小年轻们开什么敞篷跑车兜风，老李他们那个时候才是真的敞篷兜风啊。”张兰芝还开起了玩笑：“现在小姑娘小伙子去游乐场，被人牵着骑一圈马得二三十块。放我们那会儿啊出个野外能让你骑几个月，骑到烦的不行！对了，有个什么骑马奔腾的歌，怎么唱来着？”

“让我们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两人顿时笑得直不起腰。

张兰芝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又继续补充：“说到这，我又想起了我生晓若那年，本来预产期是4月2号，但是3月底他们要出队，我们只能提前在3月20号剖腹产了。不然我和老李这种外地来的，家里人都不在这边，就怕动个手术没人签字，做个月子也没个人照顾。说起来也是交通不方便导致的，那会儿出队一个货车开走了，不可能为了一个人拖着不走，或者又单独派一个车。”

这个事让刘如曼着实有点意外，她脸上的那种不服气开始有点淡去了。

“这个我知道，我小时候的路都没现在这么好。还有，我前年还去过我们对口帮扶的村子，那会儿村里都还没有硬化道路呢，听我们驻村帮扶的第一书记说去年也都修好了。”刘如曼开始回忆起一些小事，这些事情好像佐证了几十年前的情况。确实当年即便有车也不像现在可以到处开，毕竟很多地方根本没路。

“所以你看国家发展，特别是这几年的脱贫攻坚战，修了多少条‘村村通’。看起来好像这些政策和我们没多大关系，但是有了路，不就极大的方便了我们地质队员？以前要开七八个小时的路，现在变成了两三个小时的高速路。以前没路的地方，渐渐有了硬化道路。以前去外省出个差，是几天几夜的火车硬座。现在有飞机、动车、高铁，放几十年前想都不敢想呢！”

刘如曼陷入深思。

张兰芝不等刘如曼作何反应，立马提出第三个问题：“再一个，赵铭出野外怎么解决住宿就餐问题？”

“看项目呢！如果是矿山，山上一般有宿舍，吃饭就将就矿山上的食堂。如果是矿调区调项目，有时是租住偏远乡镇里的民房，房东愿意做饭呢就付了钱跟着一起吃。再偏一点就得扎帐篷了，基本只能自己买了菜做，看道路情况，一般一周到个把月去采购一次物资。天气冷的地方不用专门保存，热的地方就去村民家找个冰箱放起来。如果工区远，中午要对付一顿，就是饼干牛奶之类的。”

“嗯，这里也有很大的差异。30年前的条件是很差的，村民家里有个手电筒都不得了，城里条件好的也没几家能看到电冰箱。而且道路交通条件非常不好，工区离人居住的地方也很远，基本不可能租住民房，绝大部分情况都是在扎帐篷。而且物资匮乏，柴油发电机这类决然是没有的，天气稍微炎热一点很多物资都无法冷藏保存。还有那个年代肉类难以充足的保证，这个你应该知道。所以老李他们那个时候出野外啊，就是提着几条肥腊肉就出门了，每次切一点点做饭，吃到后面腊肉都能馊了，你就知道隔了多长时间。蔬菜瓜果那就是碰运气，路过城镇就能补给一点，吃完了就只能等下次路过的时候。当然，能吃上这些还都是晚上大家归队了。一般中午爬山的时候，每人都是两个冷馒头，带上个瓶子还得自己找水源接水去……”

说着说着，张兰芝的声音有点哽咽了，刘如曼连忙起身抚着她的背。张兰芝摆摆手，继续说：“没啥，就是想起那会儿老李太辛苦了，一时忍不住。”

“还有啊，有时候看你们年轻人视频，我都羡慕的紧。你不知道我们刚结婚那会儿老李忙成什么样，一年里差不多8个月没在家。晓若学走路他没瞧见、学说话也没听见，等出完野外回来晓若见了他就躲。非让她喊‘爸爸’，她就躲我背后喊‘叔叔’。”

“说的是，现在可以视频了，我们出野外也不至于说一年到头看不见对方的脸。”刘如曼对张兰芝的话加以肯定。

缓了片刻，张兰芝的情绪都已收拾好，继续讲到：“你看啊，我就问了你3个问题，就体现了这么多差异。我也不是说要去比较到底谁更辛苦，就是希望你们这些孩子通过对比，能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美好和幸福。今天我们刚开了支部会，会上大家还一起学习了党的百年历史。历史就是越学越让人触动，我和老李真的算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是国家这些年变化的见证者。如今这一切都是党带领我们国家发展起来的，我们一个小小的地质队都能有如此深刻的感受，何况国家千千万万个行业呢。再说了，只有国家发展了，才能带动社会方方面面的进步。所以啊，不要觉得自己的工作微小，一定要站好自己那班岗。毕竟人多力量大，我们全国那么多人一起奋斗，定能完成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远景目标。畅想一下，说不定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的孩子辈们甚至可以不用出野外，一切都靠机器人都解决了呢！”

刘如曼听罢，一脸兴奋的看着张兰芝，说：“张阿姨，您说的有道理，听了这些话我内心有个小火苗忽然就蹿了起来……”

刘如曼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张兰芝胸前的党徽，张兰芝瞬间明白，笑着说。

“别光盯着看，写入党申请书去！”

傍晚，省第七地质队的食堂里，张兰芝好像不知不觉又发展了一名入党申请人……

（作者单位：四川省地质矿产勘查开发局区域地质调查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