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位亲人

王玉琴

朋友们,我们今天相聚在光明日报,最本真的心愿是为了怀念我们的一位亲人,我们和他或者有血缘关系,或者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因为他这一生97年的生命状态是无我的“以民为天”的一个存在,他在精神上突破了一个普通人的多种局限。所以,他是我们共同的亲人。

他这一生的肉体生命离开我们己经8年多了,但他的精神生命一天也没有离开过我们,我们怀念故人时最常用的一个词汇是“音容宛在”,但那是一种模糊的似有似无。我们想起老人家时,心灵里应该立刻生起了一股力量,这力量可以破解我们作为一个人面对困境的迷惑和无力感,因为有一个人曾以他的意志战胜了很多困境。他是我们的榜样,他的名字叫黄静波。

在我们面前的这本书的封面上,我们称他为一辈子的革命者。在这本书里,我们以我们有限的胸怀和视野去荟萃他这一生的轨迹,试图诠释他那无我的情怀,记录他真诚直率的性情。我们努力地这样做了,但我们还是会挂一漏万,因为在他的面前,我们有太多的局限。

因为他是一个高寿者,而且是一个明白的高寿者,在90多岁高龄,他身体的灵活程度是他的同龄人无法相比的,举手投足依旧动若脱兔,他心灵的丰盈状态,告诉我们人的精神生命是可以伴随着呼吸的存在而一直成长的。

他是这样的一个存在——他以自己生命的长度和健康状态给我们生活的信心,同时,他教给我们生活的方法。

相信大家心灵中会有很多被黄老启发了生命的片段,我自己的心灵中就储存着两个片段:

一是2013年4月,当他从年初的重病中恢复过来后,他在病房的楼道里练习高抬腿抻筋,对面走过步履蹒跚的老者时,他告诉陪伴在侧的我:他不懂。他的言语简单但内涵丰富,他说的那个懂,我也是过了知天命之后才明白了一点儿的,是天地人三才中,人应该明白的那个规律那个道。

二是他的家人评判他的身体有点瘦时,他满脸的不认同,笑指护工说,她倒是胖,但她就是个肉球嘛。又指着他自个儿的瘦腿说,我是瘦,可我这腿里都是气。当时我以为老人家是在玩老顽童的游戏,当我终于明白了一点儿后,才知道老人家说的是实相。

他曾对我描述过他亲见的梅兰芳大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说梅大师的精气神和肉体是化在一起的,动静举止无一不传神。他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视角?我辈只能学着细细体会。

我们称黄老为一辈子的革命者,我们描述他的革命足迹,我们说他干了这件事又干了那件事,我们赞美他这样干了这样事,那样干了那件事,但我们没有能力去探究他为什么这样干了这件事?那样干了那件事,因为我们没有能力去探究他这个革命者是怎样革自己的命的,他无我,他心怀悲悯,他看向小动物和看向人的目光是一致的——自然地流露着爱护与帮助。

我很庆幸自己在二十几岁时就见到了黄老,为《公仆的辉煌》一书采写了《高原人的知音》与《为开拓青海忘我工作的黄静波》。这是我今天能成为作者代表讲话的一个缘起,更是我清晰地认识自己所处时代特点的一个机缘,从而有幸拥有了一把量度世事人情的尺子。有了这把尺子,我明白平常日月的得来,是因为很多不平常的付出;有了这把尺子,我知道什么是浮云,什么是天空;有了这把尺子,我知道真正的革命者怎样革自己的命——真正的革命者“以民为天”,真正的革命者“为人民服务”,真正的革命者就是真正的公仆。有了这把尺子,我明白自己生正逢时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中段,这是个被真正的革命者清零了复杂的制度和文化的时代,当泛起的陈渣被涤荡干净之后,中华的复兴之路己经清晰。

有了这把尺子,我能明白眼下全球肆虐的疫情,不能用“末日说”搪塞,也不能用所谓的“末法时代”诠释,日月正常地更替着,危机正常地运化着,仅此而己。只不过中国的抗疫优等生表现,准确地演绎了“有道无术术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生长在中国,此时,眼下,对于“中土难生”,对于“文化自信”“道路自信”,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生长在此时的中国,对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们每一个人都具体地感同身受。前些年对我们来说很平常的一个工作日,现在则被赋予了很丰富的内涵。现在每日要细心地戴口罩洗手保持距离,细品一下,竟是万古善意的流淌。生长在这样的国度,细品那寻常日用后面的不寻常,精神也就被滋养了。

滋养我们精神的,还有黄静波老人家这样的人,我近距离接触黄老时,他已七十有三。那时的他可以说是身心俱健,此后的20余年时间里,他的生命状态以一骑绝尘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他的精神之饱满,身体之轻捷,是“革命者永远是年青”的传神注释。他的身体状态称得上是自主健康,他不是简单的生活自理,他是养生有道,而且他心怀天下,他的从容,他的自如,他的真诚,他的直率,每一个怀念他的人,都会有自己独到的感受。

我今天絮叨了这么多,是想抛砖引玉,我在期待,如果我们大家能从自己独特的感同身受来讲讲黄老的故事,那我们就有可能再成就一本书,为健康中国的建设加一块砖添一块瓦。比如我记忆中就有这样的细节,一是黄老在40岁后有一段时间严重失眠,但他自己给自己调整好了。他是怎么做的?他一定会把这个方法告诉过需要的人,那么这一段回忆就很重要。

黄老曾告诉我,他在抚顺的某一段时间,在“牛棚”里锻炼身体的舒展手脚都会被阻止,他就盖着被子,头落在枕头上,脚尖落在床上,身体的其余部分全部悬空,一动不动可以很长时间不换姿势。他是怎样做到的?年轻的我曾视为神奇,并归因于他过人的毅力。及至我自己患有甲亢后为调病体A练习了吐气法,才知他那时己深谙吐纳功夫。

2013年初,黄老的身心有过一次失衡,探病时,我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是有能力自己帮助自己恢复过来的。你还记得你在抚顺时全身悬空练功夫吗?你现在可以不悬空,但可以轻轻地吐气,如果你现在开始做,就会平静下来。我陪着他练习,他练习了一小段时间后就睡过去了,我也就悄悄地离开了。

一个多月后,我再见他时,他的身心失衡状态己明显告一段落。那一日,他嘱咐保姆关了阳台的窗户后,再和我一起坐在窗下晒太阳,他说:避风如避刀。那一日,他很轻松地将我的胳膊反扭了过去,表演了擒拿,我也很顺从地让他不花力气就表演成功,我借此去发现他身体里的力量还有多少,发现他已有力不从心的喘息。他余兴未尽地又教了我两招防身功夫。我和他约,尽量地天增岁月人增寿,等我退休后一起写他难忘的岁月。他没有等到我退休,但他在之后的日子里配合一个专题片摄制组留下了很多珍贵资料。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安慰,我相信自己找到那些珍贵资料后,一定会有细致的发现。

2013年,黄老对前来祝寿的亲朋说,我可以宣布三件事:第一我没有贪污;第二没有为子女和亲友开后门,谋私利;第三没有欺负过老百姓。那是个被定格的瞬间,老人家的左手抚胸,日月可鉴这人间的掷地有声——这是一个共产党员的公仆情怀!以此为准绳,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以此为准绳,我确信人的心灵的光明与日月同辉真实不虚。而我也发下弘愿:此生只愿做一个追光者,直到光明把我也变成光。

感谢我们共同的亲人把我们变成了朋友。

2021 年12 月29 日写于大连

2022 年8 月25 日改定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王玉琴(女,1965年12月生于青海省西宁市。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大连日报》原高级编辑)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