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漫山流淌的汉源民歌

罗万庆

隶属于西南高原民歌支区的汉源民歌,是两千多年刀耕火种的农耕文明遗存下来的韵律与词句,是汉源先民留给这方水土宝贵的文化符号和文明记忆。

四句型和多句型的汉源民歌

地处川西靠南的汉源县是我国古代交通贸易的重要国际通道,南丝绸之路、川藏茶马古道、清(清溪,汉源县旧称)嘉(嘉定,乐山市旧称)盐道在此地交汇,于是东来西去、南来北往的大臣使节、贤达名流、僧道诗侣也会在这里推杯换盏、交融际会,无形之中推动着汉文化与藏羌彝文化、中原文化与南昭文化在这里融汇共育,使其民俗礼仪文化极具地域特性。这些民俗中,汉源民歌便是其中独具异禀而璀璨夺目的地方标记。

汉源民歌丰富而数量繁多,2010年,仅在该县皇木地区,当地文化人士王洪安就收集了近千首本土民歌编辑成书。

汉源民歌与多数陕北民歌一样主要是七言格律,其中四句型较多:

一

四句山歌不稀奇,屋内还有几抽屉。

明天到我家来耍,打开抽屉随你提。

二

唱歌不唱蚊子声,山前山后有人听,

读书之人听字眼,唱歌老师听声音。

三

菜子开花遍地黄,嫁人要嫁读书郎。

正月十五元宵会,过了十五上学堂。

除四句民歌外,也有多句型的,这类民歌叙事内涵更丰富:

一

黑的少来白的多,听我唱个古怪歌,

那天我从大路过,看见板凳在爬坡。

门前有棵梧桐树,泥鳅拖去做新窝,

进屋看见牛下蛋,出门看见骡踩窝,

下了十个乌龟蛋,出了十个鬼东哥(鹦鹉)。

二

不唱山歌不开怀,磨儿不推不转来,

酒不劝郎郎不醉,花不逢春不乱开。

酒要劝郎郎才醉,花要逢春才开开,

山歌要唱才宽怀,磨儿要推才转来。

三

麦坪姑娘人人夸,心灵手巧爱栽花。

金花银花我不要,一心要栽大寨花。

自愿上山修大堰,冰天雪地把营扎。

二火锤甩得风车转,高山让路岩搬家。

狂风巨浪我不怕,船头高唱向阳花。

风趣智慧的斗歌和盘歌

在我国民歌中,斗歌(又叫对歌)和盘歌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汉源民歌中斗歌和盘歌,类似现在相声的逗哏,多是一些整蛊的搞怪段子。先来看看这些汉源独特的方言对歌:

一

唱:唱歌不唱半截歌,豹子咬来老虎拖。

斑竹林头捡脚杆,苦竹林头捡脑壳。

对:唱歌不唱蚊子声,漫山遍野都有人。

蚊子声气听不见,不知你山歌为何因。

唱:对门山歌勒起吼,我吃馍馍粘到口。

吃了馍馍腾了嘴,今天陪你唱几首。

对:家不宽心不寒,家中无有二两盐。

哪年找得几升米,陪你喝个三五年。

二

唱:太阳出来照北坡,北坡脚下姐妹多。

弟兄多来好喝酒,姐妹多来好唱歌。

对:太阳又大口又渴,唱起山歌要茶唱。

哪个舍得茶一杯,我陪他唱到太阳落。

唱:处处唱歌处处赢,条条道路一样平。

你勒山歌唱赢了我,我把你请去北京城。

对:对歌要对多个人,使牛要使牛皮绳,

拉断牛绳接得起,唱断山歌笑死人。

三

唱:你勒山歌没我多,我勒山歌放船拖。

前头去了十八船,后头还有一么多(很多)。

对:我的山歌多又多,你的山歌没我多,

我的山歌牛毛一样多,三天三夜才唱了一只牛耳朵。

唱:沟对沟来岩对岩,把你的山歌甩过来。

你的山歌没我多,我的山歌用船拖。

对:唱歌老幺不见来,你在哪里钻石岩,

请个石匠来打你,血牙鼻孔打出来。

和:石砌大门挂招牌,把唱歌先生请进来。

端来凳子堂屋坐,一家一首乐开怀。

一根板凳坐三人,我坐中间劝二人。

和气山歌大家唱,谁个给你定输赢。

说了对歌,再来说说汉源盘歌。盘歌也叫猜歌,属于民歌的一种,是一种互相盘问、对答、逗乐和斗智的歌。盘歌在四川、陕西一带也叫“背二哥歌”。背二哥是茶马古道上运货的脚夫,他们肩挑背负,翻山越岭,异常辛苦,常用盘歌沿途歌唱减轻疲劳,或自问自答,或与沿途的人们相互对答。其内容极为广泛,天文地理、人情世故、社会生活都可,每段均为偶句,四句、六句、八句不等。充满了劳作及生活情趣和智慧:

一

盘:鸭子下河拐丁拐,唱首盘歌与你改(解):

什么下田不脱鞋?什么下田横起来?

什么下田天花板?什么下田起青苔?

改:牛儿下田不脱鞋,爬海(螃蟹)下田横起来,

乌龟下田天花板,螺蛳下田起青苔。

二

盘:什么圆圆在天边?什么圆圆在河边?

什么鸢鸢跟牛走?什么圆圆嫂面前?

改:月亮圆圆在天边,磨子圆圆在河边。

犁头鸢鸢跟牛走,簸箕圆圆嫂面前。

三

盘:鸭子下河拐对拐,我唱个盘歌请你改。

什么半岩跷脚坐?什么半岩织面罗?

什么会打连天鼓?什么会唱五更歌?

改:火烧石包两头燃,你这首盘歌不太难。

鸭子下河拐对拐,你的盘歌我来改。

猴子半岩跷脚坐,蜘蛛半岩织面箩。

啄木鸟会打连天鼓,金鸡会唱五更歌。

汉源民歌取材山川风物、日常人事,却依然青里带翠、轻松诙谐、妙趣天成。由于山多谷密、山山相连、山水相依,又繁衍出了一山不与一山同、一村一寨有歌风的民歌盛景。

书写浪漫与温馨的朴实情歌

汉源民歌中的情歌简明朴实、直抒胸臆,这些民歌精彩而极富生活情调、极具地方属性:

一

男:阳雀叫唤羽毛杂,好久不见小冤家,

前梁无事把枪打,前山没得朝后山爬,

一爬爬到谢家洼,看到幺姑娘坐地坝,

连忙来把嘘哨打,你幺姑娘连忙放下花。

女:我背个背篼还(横)起挎,手中拿个薅草扒,

妈妈问我哪里去,我后花园中捞渣渣,

我捞起渣渣地上坝,免得背上巴(沾)泥巴。

二

男:石榴开花叶又青,听我情哥问庚辰,

问你大姐哪里住,问你哪州哪县人?

问你本人名和姓,问你家有几个人?

问你爹妈几姊妹,问你排行是几名?

问你年满十几岁,问你哪年哪月哪时生?

女:石榴开花叶又青,没见过贪花问年庚。

你管我家在哪里住,你管我哪州哪县人,

你管我本人名和姓,你管我家有几人,

你管我爹妈几姊妹,你管我排行是几名,

你管我年满十几岁,你管我何年何月何时生。

男:石榴开花叶又青,听我情哥说原因,

天上的麻雀要成对,地下的猫狗要嘶春,

蚕子还要背爬背,蚂蚁子还要一路行,

皇帝娘娘生太子,官家娘娘耍差人,

请你小冤家来听清,哪个女子不嫁人?

女:石榴开花叶又青,听我小子女表庚生,

我家住在成都省,我是云南昆明人,

奴家大名本姓李,家中还有五个人,

二爹妈有八姊妹,我排行老大第一名,

我今年年满十八岁,我是丙午二月初一生。

要是情哥有心意,快快回去请媒人,

请起媒人来说好,拣好年月来接人。

三

女:太阳出来喜洋洋,过路哥哥去赶场,

喊声情哥等哈我,一心要买十样行。

一来要买阳雀笋,二来要买两叉裆,

三来要买团团转,四来要买周身光,

五来要买步步紧,六来要买一炷香,

七来要买簪一根,八来要买响叮当,

九来要买盘龙计,十来要买顶上光。

男:红布鞋儿阳雀笋,大绸小衣(裤子)两叉裆,

拴腰带儿团团转,月白衫儿周身光,

大红纽子步步紧,挖耳就叫一炷香,

簪子就叫一根笋,一对铜铃响叮当,

矮子假发盘龙计,围腰扣子顶上光。

展示甜蜜生活的时令季节歌

治本于农,务兹稼穑。汉源民歌叙述的汉源农时、农耕、农事等生活文化习俗代代流传,至今有许多与现在川西坝子的农耕时节基本吻合。想了解汉源民风民俗,通过这些生活四季民歌就知道大概:

一

正月新春鞋袜子,二月春分撒芽子,

三月清明去挂纸,四月芒种栽秧子,

五月端阳蒸粽子,六月炎热扇扇子,

七月十二烧袱子,八月十五麻饼子,

九月重阳醪糟子,十月初一糍坨子,

冬月开始碾粉子,腊月大寒冷死老子,

一年四季都有子,心里有个算盘子。

二

正月里来是新春,我和幺妹去观灯,

出门听见锣鼓响,人山人海看不清。

前村在耍狮子灯,大小狮子数得清,

后村在耍牛儿灯,一条牯牛扎得新。

黄龙飞舞在空中,锣鼓喧天闹得凶,

花灯闹得实在欢,水泄不通围里边。

左边坝子在耍灯,右边园子在耍灯,

前边舞的是龙灯,后边闹的是花灯。

瘦子看灯挤成针,胖子看灯挤成饼,

老人看灯站不稳,小孩看灯往里蹭。

鼓鼓灯来竖竖灯,牛儿灯和狮子灯,

沙门外面有天灯,村前塘里荷花灯,

全村老少观花灯,我和幺妹多开心。

三

五月五日是端阳,我和幺妹去看娘。

清晨起来就忙起,忙到晌午才出门。

背上背一扒拉(东西多),怀里抱着胖娃娃。

哪知天气太不佳,途中白雨哗哗下。

娃儿淋得哇哇叫,幺妹淋得磕牙巴。

跒(qiǎ)进院子就喊妈,丈母一见流泪花。

进得屋里把衣换,丈人抱出酒罐罐。

鸡蛋醪糟才吃完,又摆粽子和大蒜。

一家老小喜洋洋,问长问短拉家常。

午后雨停天转晴,酒足饭饱还家行。

汉源民歌是深藏在祖国西南千万群山之中一朵精美的文化奇葩,期待着更加劲道地挖掘、呵护和唤醒,使之能同其他历史遗存一样在祖国文化大花园婀娜多姿、迎风摇曳。

特别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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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罗万庆

供稿:雅安市地方志编纂中心 雅安市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