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安仁 知者利仁

穿上旗袍去安仁

郭发仔

老家在湖南郴州安仁县。郴(chēn)字难识,好些人把“郴”误作“彬”。位于郴州北端一隅的安仁县接受起来没那么复杂,倒像赶了一上午的路,口干舌燥之时恰逢一汪甘洌的井水。

安仁县境内山水相依,天然造化。万洋山蜿蜒东南,五峰仙虎踞西边,中部武功余脉茶安岭斜贯而过,三山围合,北边洞开,形如撮箕。境内“三山夹两盆”,醴攸盆地从北到南,茶永盆地由东向西横跨,安仁县就是一口不规则的天井。永乐江是安仁县的母亲河,源于资兴彭公庙毛鸡山,经永兴入安仁,哼着曲儿由南向北七弯八拐,过株洲渌田,汇入衡东草市镇的洣水后,随大流浩浩汤汤奔向长江。

安仁县不出煤,也不含矿,干巴巴的土地和山石闭着眼睛都能闻出味来。但一提及“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的来处,每一个安仁县人的头顶上都会腾起一圈金光来。

曾经,我总以为“安仁”是我唯一的胎记。谁承想,我离开安仁,又再次遇见安仁。

在四川成都市的大邑县,有一个千年古镇,也叫安仁。古镇位于成都平原西部,西北与邛崃山脉相接,与雅安芦山、阿坝汶川相连。境内由西北向东南,依次为山区、丘陵和平原,有“七山一水二分田”之说。境内斜江、桤木河绕镇而过,像大姑娘的两条发辫。据《太平寰宇记》载,安仁镇于唐代建制,时为安仁县,隶属剑南道邛州,也因“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而得名。

“穿上旗袍去安仁”活动已连续举办十届。图为旗袍爱好者走进安仁(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何海洋 摄)

安仁县始于周代,安仁镇建于唐代,二者相距一千多年,也隔了一千多公里。不过,两个安仁先后从历史的尘埃中走来,如同路遇的老少,相谈甚欢,竟拔草为香,结为忘年之好,呵呵一笑又各奔东西。

安仁县人吃得苦、霸得蛮、耐得烦,祖祖辈辈在水田里捞日子;上世纪90年代改革春风吹满地,安仁县人一兴奋,一拨一拨结着伴儿开始“走广东”。积攒财富后不忘反哺故土,陆续将乡间延续了上千年的土墙褐瓦房推倒,新建了钢筋水泥平顶楼。时至今日,安仁县农村处处金窗银墙,道路硬化,青山绿水映彩霞;夜间路灯熠熠生辉,亮堂如天上人间。安仁县城也街道纵横如白练,新楼拔地似春笋。新筑的永乐江堤围栏绿道,齐岸的江水幽深清爽。一入夜,天上的街灯和地上的星火,一时难分胜负。

安仁镇地处天府之国,走的是另一条路线。宋代诗人文同在《安仁道中早行》中写道:“引马江头来晚时,好风无限满轻衣。寒蝉噪月成番起,野鸭惊沙作对飞。揭揭酒旗当岸立,翩翩渔舟隔湾归。此间好景皆新得,须信诗情不可违。”安仁古镇,延续酝酿了上千年的安逸模式和娴雅情趣,始终都是一幅祥和安宁的乡村图景。处处鸟语花香,青石街道曲径通幽,两侧川东北风格的砖木结构房屋,在明亮的阳光里,或在缠绵的雨雾里,溢出淡淡的陈香,仿佛一位初识的女子,猜不透真实的年龄和隽永的心思。

刘湘公馆,在古镇历史的砖瓦里透出厚重的人文气息。公馆是一个不规则的四合院,占地30余亩。高墙之内,古树参天,枝叶掩映;洋楼、院落叠次,红墙青瓦,气势恢宏。其间小溪环绕,流水潺潺,中西合璧,天道自然。相形之下,刘文彩的故居却透出封建地主私人宅院的奢华与霸气。庄园占地7万余平方米,四周风火砖墙围合,共有7道大门、27道天井、180余间房、3个大花园。建筑造型各异,雕花门楼、厅房院库、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不过,园内处处高墙夹巷,铁锁厚门,小道弯转,布局毫无章法,少了一些胸襟和格调。

安仁古镇刘氏庄园博物馆和庄园文物珍品馆(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陈鹏 摄)

安仁古镇并非一坛喝不出新味的老酒。在民国风情街,曲水流觞,荷塘流韵,空旷处繁花灼灼,姹紫嫣红。街坊中木构建筑列次左右,檐下红灯飘曳。道路上方,倒悬的油纸伞五彩缤纷,似乎阳光都是带着情调的。此处的衣物、饰品尽显民国风格,墙壁上的民国女人像,体态丰腴,燕尾卷发,身着旗袍或高领袄裙,或张扬或内敛,一如交际场上出镜的名媛。广场上,偶有仿古的有轨电车徐徐经过,木质车厢,铃声叮叮,如同置身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从2013年起,这里每年都要举行一场“穿上旗袍去安仁”的旗袍秀活动。届时,各地美女闻风齐聚,穿上用蜀锦等织造的旗袍,款款走过时光照相馆、华公馆、安仁戏院、公馆酒店、咖啡博物馆、奇境花园、南岸美村等,用古典的美学诠释新时代的安仁古镇。

安仁县没有太多情调,只有一年一度的春分节,也叫“分社节”。分社节源于神农尝百草治百病,教化安仁人农耕技术,后来逐渐演变成为草药、藤索、锄头、斗笠以及其他农副产品的大型交易活动。届时,周边省市县的人纷纷齐聚安仁,在展示各具特色的物品的同时,也感受安仁绵延千年的农耕文明,与质朴的安仁人说上几句拗口的普通话,尝一尝心灵手巧的安仁人自制的农家美食烫皮、米豆腐、油炸粑,还有浮子酒。在这里,来的都是客,每个人都会找到一种与灵魂共舞的乡情。

现在,回安仁县老家的次数不多,安仁古镇也只偶尔来过。但心安即是归处,他乡亦是故乡。安仁县与安仁镇,地处两方却有尚仁怀仁之德,这是肉身的来处,也是精神的归途。“安仁”是一个文化的符号,一个精神的象征,安仁县和安仁古镇,仿佛两位身着新时代旗袍的美女,值得我们满怀激情,深情凝望。

来源:《四川日报》2022年8月9日第12版

作者:郭发仔(郴州安仁县人,供职于西南交通大学,成都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 《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文学》(增刊) 《中国青年报》《中国文化报》《中国铁路文艺》《散文百家》《作家文摘》《海外文摘》《岁月》《牡丹》 《四川文学》《北京晚报》 《解放日报》《湖南日报》等杂志和报纸。曾获“观音山杯·美丽中国”海内外征文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