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保路运动到动车时代

——《迪山日记》研究之四④

罗 瑾

零关古道与乐西公路(三)

三

筑路救国的爱国情怀

1939年(民国二十八年)8月,国民政府在乐山成立乐西公路工程处,隶属交通部公路总管理处,正式开始修建乐西公路。

乐西公路和西汉公路、滇缅公路、汉渝公路,都属于抗战的“国家工程”,中国公路工程技术精英1000多人云集,他们大都参加过西兰、西汉、滇缅、汉渝、内乐公路的修筑。抗日战争爆发后,家园沦陷,为了抗战,这些中国公路工程技术精英以极大的爱国热忱和抗日激情,又汇聚到西南边陲的偏僻山沟。四川本地的工程技术人员,也是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为了筑路四处为家。西昌第六总段有个工程师,成都人,绰号“铁公鸡(机)”,即:铁路、公路、机场建设都参与过,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江泽民同志会见赵祖康(图片来源:《乐西公路历史事件丛书——乐山篇》)

赵祖康,字静候,江苏松江人,上海南洋大学(今上海交通大学前身)就读,后转入交大唐山学院市政与道路工程专业。1938年任交通部公路总管理处处长。全面抗战爆发前后,赵祖康主持了中国许多公路的修筑和改善,特别是主持修建了西北国防通道重要路段西(安)兰(州)公路和西(安)汉(中)公路。他临危受命,担任乐西公路工程处处长,后又兼任施工总队长。乐西公路勘测时,赵祖康在美国采购公路器材,上海银行行长陈光甫对其才能和人品极为赏识,流露出希望赵祖康能在美国长期停留,做合适的工作。但赵祖康挂念抗战正酣的祖国,挂念正在起步中的中国公路,不为所动。

赵祖康视察乐西公路工地(图片来自《赵祖康传》)

回国后,赵祖康组建了强有力的乐西公路工程处。他提议修路实践经验丰富的孙发端为乐西路总工程司,同时,从滇缅公路调回毕业自复旦大学土木系、交通部总管理处技正徐以枋常驻乐山。总工程司孙发端亲临各施工总段指挥,由筑路经验丰富、协调能力强的徐以枋在工程处代行总工程司职责,派赵福基、张佐周为副总工程司,后分别兼任西昌和富林办事处主任。

乐西公路第一次试通车时蜂拥围观的民众(西昌市档案馆 藏)

1940年4月,肩负沉重的军令,赵祖康赶到乐山,亲自坐镇指挥乐西公路修筑。4月28日上路视察,一路研究解决工程中的各种问题,接近一个月奔波在路上,直至5月23日才抵达西昌。赶工的军令,工程的艰巨,纷繁复杂的施工组织,是压在乐西公路工程处头上的“三座大山”,为如期完成任务,赵祖康绞尽脑汁,经过一年多赶工,公路第一期工程完成后,赵祖康因过度劳累而吐血病倒。虽然积劳成疾,身心俱疲,但他无怨无悔——“久愿风尘殉祖国,宁甘药饵送余生”。乐西公路是他主持修筑的最后一条公路。

乐西公路第一次试车抵达西昌后仍由原路返乐山。图为参与试车的人员返回乐山前在西昌留影(第一排左二为孙发端,左三为赵祖康,张熹 供图)

孙发端,字效文,安徽桐城人,1921年6月毕业于北平大学土木工程系,时为著名公路选线专家,在杭徽路的歙县至昱岭关段,首次采用了国外的新线形——“发针形曲线”。修筑西汉公路时负责全路选线,在秦岭盘山路线选线中,巧妙地利用陡峭山形展线,线型优美舒展,避免了艰巨工程,节省了造价,深为公路界所称道。孙发端一生开拓公路,总是不畏艰难,身先试险。

民国时期,公路工程采用“总工程司负责制”。1940年6月乐西公路全线打通时,大渡河上悬索桥尚未完成,设船渡车。河水湍流滚滚,汹涌澎湃,如万马奔腾势不可挡,孙发端不顾劝阻,亲自登船同试车一起试渡。船到中流,水势过猛,纤绳突断,渡船急旋而下,横冲直撞,在一急转弯处,孙发端等被撞落水,幸亏随行工程师涂卓如水性好,孙发端获救。而渡船继续横冲而下,后船沉车没。

乐西公路大渡河桥梁未完成前汽车过渡场景(西昌市档案馆 藏)

孙发端对解放战争也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1949年解放军西进,国民党溃逃时炸毁了黄河大桥。他义愤填膺,国民党兵刚一走,便自告奋勇组织灭火抢修,使解放军顺利渡过黄河。

孙发端一生俭朴,克己奉公,乐于助人。195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被评为一级工程师,他坚持每月主动上交100元党费,并资助6名青年大学毕业。一生不吸烟、不饮酒、节衣缩食的孙发端,辞世时手无积蓄、一身清淡。

乐西公路施工现场(图片来源:乐西公路抗战纪念馆)

张佐周,河北保定人,毕业于北洋大学(今天津大学前身)土木系。1932年考入全国经济委员会道路处,参与了西汉公路和滇缅公路的修筑。1937年芦沟桥事变爆发后,他请缨去前线抢修石家庄—沧州,石家庄—德州,石家庄—至保定,保定—柳林4条军用公路,并在自己的一张相片上题写了这样一句话“从容就义乃文天祥之流也”。尽管日本飞机不断轰炸,日本飞机的机枪子弹就打在自己身边四处,但包括老百姓都没有人害怕,飞机一走照样抢修,仅用二十多天时间,4条公路便初具规模。

张佐周(张熹 供图)

张佐周承担滇缅公路的设计和施工重任时,只能把怀孕的妻子孤身留在昆明,每天提心吊胆地躲避敌机的轰炸。有一天,他妻子大着肚子躲空袭,跌了一跤产下儿子,由此大病半年多。

从滇缅公路转战修筑乐西公路,张佐周带着妻子和不满周岁的婴儿在荒僻的富林(原汉源县城,已淹没)一住三年多。张佐周负责整个乐西公路中非常艰巨2个总段的工程任务。岩窝沟和蓑衣岭都在这两段中,他一直亲临工地现场。视察岩窝沟施工时,身先士卒从悬崖上身负绳索下到作业面。他说:“我不会打仗,但我会修路。”

蒋郁文,字启周,浙江诸暨人,上海复旦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乐西公路第三总段第11分段段长,在乐西公路试通车之际去世。

蒋郁文签字的乐西公路工程处核发民工边民来往旅费结算单(图片来自《抗战时期乐西公路档案汇编(1)》)

蒋郁文年幼“好静勤学,每试辄冠”,生平勤慎、清廉,戒绝嗜好,“性温和,如冬日可爱”。尤为敬业,责任心强。马烈11分段工程包商多,段上员工少,他事必躬亲,身体力行,辗转工地,栉风沐雨,忍饥受冻,费尽心力协调繁杂事务,尽忠职守。乐西公路赶工限令严厉,蒋郁文焦虑工程进度,白天工地辗转督工,忍饥耐渴,“归后,犹必治公牍,辄逾午夜”,以至操劳成疾。当“病重不支,卧床不起,犹召集员工,周详指示,及至垂危,口哑声嘶,尚以手作势,喃喃询及所事。适张(佐周)副总工程司试车到段,垂询病状。告之路已通车,乃笑,不复言”。2月7日,赵祖康等正试车路过马烈,2月8日,蒋郁文撒手人寰,享年39岁。闻知噩耗,大家哀痛不已,潸然痛哭,纷纷撰联哀悼:

余车方来,君魂不返,血泪道乐西,痛此长才,努力最先殉烦职

国难未已,路成有待,烽烟遍南北,勉吾同志,齐心继起慰英灵

——赵祖康

本路始通车,讵料一病缠绵,邃成永诀

返魂无妙术,应知满腔遗憾,未竟全功

——孙发端 张佐周

日夜苦奔驰,饥寒放下,生死抛开,终依限打通,君诚无忝职守

内外兼资顾,劳怨不辞,是非罔计,卒因公尽瘁,我将何以为心

——华敬熙

工程技术人员查看乐西公路建设工地(图片来源:乐西公路抗战纪念馆)

“广大公路工程技术人员,包括在战争烽火中转入公路的铁路、水运、水利等部门的工程技术人员,抱着‘筑路救国’的信念,为国筑路,为抗战筑路,英勇顽强,艰苦卓绝。尤其是修筑乐西公路过程中各个阶段的主持者,堪称中国公路建设的先驱、公路工程技术人员的杰出代表和抗战救国的楷模。”(引自《乐西公路》,乐山市交通运输委员会组编)

(未完待续)

参考文献

1.《乐西公路》,乐山市交通委员会组编。

2.《赵祖康传》,陶柏康。

3.《张佐周在乐西公路富林的一段往事》,李锡东(据张熹口述整理和补充)。

4.《公路界前辈——孙发端传略(1895—1977)》,安徽省公路史编辑室。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罗 瑾(四川省凉山州史志办公室原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