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藏书与

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首任馆长傅增湘

周 权

中国是一个古老的文明古国,自古就有藏书的传统。早在殷周时期,朝廷就建有保存史料与文献的机构与专职史官。至西汉,萧何 主持建造天禄阁、石渠阁 为宫廷档案馆,既是存放档案的库房,又是撰史著述、校勘 典籍和学术交流的场所。汉武帝下令“置太史公,命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副上悉相,开献书之路”。最高统治者通过广开献书之路,建藏书之策,有利文化的保存与传承。“外则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内则有延阁、广内、秘书之府”,始有皇室藏书与中央官府藏书之分。

无论朝代怎样更替,历代皇室建馆藏书却日益兴盛,唐代有弘文馆、史馆与集贤院,宋代有昭文馆、集贤院与史馆,元代有奎章阁、秘书监,明有文渊阁,清有昭仁殿 。

藏书一般分宫藏、官藏、私藏三类。宫藏,指皇宫收藏,不仅数量多,且多为珍孤本;官藏,一般是地方政府、宫学(文庙)、古寺观庙及书院藏书,为当地生产和教育服务,多为农书、医书及“四书五经”科举考试类书;私藏,指私人藏书,历代士大夫以家藏万卷书,胜似拥有百座城(即成语“坐拥百城”的来历)为荣,私人藏书的种类与个人喜好有关。三类藏书,都为保存中华民族的国运文脉和传承民族文化,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皇宫藏书为皇家独享,藏书多与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与文化垄断有关,其藏书多不刊印。清代比较特殊,清代在皇宫武英殿刊刻印书,清宫印本称“殿本”。如武英殿刊刻的《钦定三希堂法帖》便是珍品,历来被藏书家追捧,在中国藏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历代皇宫藏书非常神祕,历来密不示人,即使贵为诸侯王公,也不轻意赐书诸侯与王公大臣。公元前27年,汉代东平王刘宇向汉成帝要书,汉成帝不予,并道出不予的理由,因“奇策、天宫灾异、地形厄塞,皆不宜在侯王”而拒绝。皇宫藏书,藏着中华民族数千年的文化典籍和各类知识书籍,藏着五千年的国运文脉。

宋以前,皇宫旧藏书籍(竹简、帛书)今已无存,有宋一代,经济繁荣,文化昌盛,毕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及雕版印刷术,现代意义上的纸质图书才出现。中国最早的纸质宫廷藏书始于宋,宋代皇宫藏书也被赞誉为世界上最早的纸质书籍藏书馆。今天,宋版书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古籍文献,世界上今幸存多少宋书呢?据国内最具权威的《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统计:中国各馆收藏的宋刻本1208部,海外各馆及私人收藏共计1700余部,世界幸成宋书约近3000部。宋代皇室旧藏更是屈指可数,每一册及善本都是当今独一无二的世界孤品。如近代藏书家傅增湘所藏的《洪范政鉴》便是宋朝宫廷旧藏,傅增湘后人将《洪范政鉴》捐赠国家图书馆后,1949年10月28日《人民日报》发文报道:

《洪范政鉴》

京予傅忠漠捐献名贵藏书

政府拟颁发奖状表扬

【本报讯】北京市自来水公司科长傅忠谟,近将其先人傅沅叔所藏善本及手校本图书多种捐献人民政府。善本中包括宋刻百衲本《资治通鉴》(两函,一百零八册,以前商务印书馆影印四部丛刊中之《资治通鉴》即以此为蓝本)及《洪范政鉴》(宋淳熙间内府精抄未刊之孤本,一函,十二册),此两书世称“双鉴”,极为名贵。此外尚有傅沅叔手校书三十八种,四百十二册。此项书籍已由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文化部文物局会同北京图书馆接收,政府拟颁发奖状表扬。

元代皇室藏书颇丰,多数藏于秘书监、奎章阁等处。有元一代朝廷与民间也盛行刻版印书,但元书今存量也极少,每一册都是珍贵的文献图书,元朝宫廷旧藏古籍善本极为罕见。今天的故宫博物院为明清两代皇宫,明成祖朱棣营建北京皇宫时,在皇宫中建文渊阁,用于藏书的文渊阁与皇宫内其它红墙黄瓦金壁辉煌的宫殿,在建筑风格上大相径庭,是一座灰绿色墙壁和黑色琉璃瓦建筑。为收藏皇家文献档案,嘉靖帝又在皇城中建皇史宬用于皇家藏皇家文献档案。从广义上讲,明清宫藏文献分为文献档案与宫廷藏书两大部份,当时文献档案与古籍收藏并无严格区分,文献档案类本文不涉及,仅简述明清古籍善本收藏及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对清宫旧藏古籍善本的整理与保存。

明成祖迁都北京时,下旨将南京翰林院藏书每种各选一部运送北京,共一百柜,载船共十艘,经运河运到北京藏于文渊阁。这是北京文渊阁藏书之始,其中不乏宋元以来皇家旧藏,多为珍秘之本。明代文渊阁藏书有多少呢?明正统六年(1441),大学士杨士奇率翰林院众人将文渊阁藏书逐一清点,编成《文渊阁书目》四卷,共43200余册。惜朝廷对文渊阁藏书疏于管理,损坏偷盗时有发生,古籍善本遗失严重。到万历三十三年(1605),张萱等人重整文渊阁藏书时,此时藏书不到正统《文渊阁书目》的三分之一。再经明末清初战乱,大明文渊阁旧藏古籍就所存无几了。

雄才大略的永乐帝,在这些皇家藏书的基础上,向民间广泛征集各类藏书。永乐帝先后命解缙、姚广孝等主持编纂了集中国古代典籍之大成的《永乐大典》,全书22877卷,11095册,汇集古今图书八千余种。编纂《永乐大典》是大明帝国一项伟大的文化工程,在中国文化史上占有重要位置。

清朝,是我国最后一个专制王朝,清初皇宫藏书多为明代皇宫旧藏,乾隆时期,为编写《四库全书》,向民间广泛征书,许多珍贵的宋元明时期刊刻的古籍被征入皇宫,经纪昀等360多位学者编撰,3800多人抄写,耗时13年编成煌煌文化巨著《四库全书》。《四库全书》共抄写7部,其中一部藏于皇宫文渊阁。

清代皇宫藏有哪些珍贵的古籍善本呢?清宫古籍善本藏书首推昭仁殿 ,乾隆九年(1744),乾隆帝 命内臣检阅宫廷秘藏,选择善本进呈御览,列于昭仁殿 ,赐名“天禄琳琅”,并亲书匾额及对联。“天禄 ”一词取汉朝 天禄阁藏书,“琳琅”为美玉之称。乾隆四十年(1775),大臣于敏中 、王际华 、彭元瑞 等十人受命整理入藏昭仁殿的善本书籍,“详其年代、刊印、流传、藏弃、鉴赏家采择之由”,编成《天禄琳琅书目 》,即《书目前编》。该书目共10卷,按经史子集四部详记天禄琳琅藏书情况,每部又以宋、金、元、明本及影印本时间先后为序,计有宋版7l部、金版 1部、影宋抄本20部、元板 85部,明版252部,总共著录善本书429部。

嘉庆 二年(1797),昭仁殿藏书更加丰富,彭元瑞受命仿前编体例,编成《天禄琳琅书目续编》,该书目共20卷,收录宋、辽、金、元、明五朝善本书663部,其中宋版241部、178种,“皆宛委琅函,螂嫒宝简,前人评跋,名家印记,确有可证,绝无翻雕赝刻,为坊肆书贾及好事家所伪托者”。书目前后编共收善本1092部、12258部,其中宋版及影宋即达332部。可惜,在彭元瑞受命仿前编体例编成《天禄琳琅书目续编》不久,紫禁城 内昭仁殿所藏429部典籍因失火全部焚毁,当时身为太上皇的乾隆诏令重建昭仁殿,“天禄琳琅”重汇善本仅664部。然而,却后余生的664部善本日后也命运多舛,至1925年清宫善后委员会查点故宫物品时,原本664部的“天禄琳琅”藏书只剩311部。

《天禄琳琅书目续编》

清末民国动乱,大量珍贵的皇宫藏书惨遭破坏或散佚民间,直到1925年故宫博物院成立,所剩皇宫藏书才得以保存并再未流失。故宫博物院成立后,为保存清宫古籍旧藏,筹建了故宫图书馆,聘任我国近代著名藏书家傅增湘为馆长。

傅增湘,四川省江安县人,光绪二十四年(1898)以二甲第六名考中进士,光绪二十八年(1903)参加翰林院散馆考试,以一等第一名授职翰林院编修。北洋政府时期曾三次出任教育总长,1919年在“五四”运动中因拒绝解聘北大校长蔡元培的职务而愤然辞职,从此潜心藏书、校书。傅增湘先生一生与故宫藏书结下不解情缘。1925年,故宫委任其主持刻刊《四库全书》。1927年9月,故宫博物院管理委员会选聘傅增湘为委员。10月,故宫博物院管理委员会正式接管故宫,任命傅增湘为图书馆长。1928年6月21日,傅增湘解职故宫图书馆馆长,改任故宫博物院图书馆专门委员、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会通讯专门委员。

傅增湘

傅增湘馆长上任后,首先清理散放在各宫殿的文献与古籍,对照《天禄琳琅书目续编》核实“天禄琳琅”藏书幸存数目,查明原本664部的“天禄琳琅”藏书只剩311部。在清理完“天禄琳琅”藏书后,傅增湘又对清宫旧藏古籍善本进行了清理造册,选编了《故宫善本书影初编》,并在《藏园群书题记》中留有”故宫殿本书库目录题辞”等记录。

《故宫善本书影初编》是故宫博物院成立后第一次对清宫旧藏古籍的全面清理,版本解题由故宫版本目录学家张允亮负责,收录清宫旧藏古籍85种,全书按四部分类,每部下再按宋本、元本、影宋抄本排列。《藏园群书题记》中的“故宫殿本书库目录题辞”,可谓是傅增湘馆长的工作记录与总结:“余于乙丑岁领故宫图书馆事......积月累年,连车叠箧,手胼足胝,自文渊阁、摛藻堂而外,举三殿、六宫、御园、书房珍藏陈设之书,锦帙牙韱以千万计,咸聚此连栋之中,而规模因之大備。”

傅增湘离任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馆长后,清宫旧藏古籍仍在清理造册登计中,至到1930年清宫旧藏古籍清理造册基本完成,清理出清宫旧藏古籍50万余册,基本査清了清皇宫古籍善本旧藏的家底,使这些历经劫难的中华民族文化珍宝得已保存。

1933年2月5日,故宫文物南迁,包括清宫旧藏古籍善本15.7万册随同文物南迁,1949年再迁台湾,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北京故宫博物院继续清点和整理清宫旧藏古籍,重建善本书库。现已清理清宫旧藏古籍19万多册,还清理出20多万件武英殿本的书版及铜版等。惜清宫旧藏311部古籍现仍分隔海峡两岸,庆幸的是2013年1月23日,台北故宫博物院 院长冯明珠 与中国国家图书馆 副馆长张志清等人一同在北京召开相关研讨会,会后宣布北京故宫博物院、中国国家图书馆、台北故宫博物院将完成“天禄琳琅”书目、书志、图录 等的编制,分散在两岸的“天禄琳琅”有望合璧。

傅增湘,一个“故宫人”,对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情有独钟。故宫博物院图书馆从1925年成立至1949年,曾获两次大的个人捐赠藏书,其中一次就是曾任馆长的傅增湘。1946年,傅增湘向故宫图书馆捐赠元本《顺斋先生闲居丛稿》7册(参见故宫博物院解放前档案卷八五,1946)。

傅增湘先生,一个“故宫人”,为清理和保成清宫旧藏古籍善本所作出的贡献,历史将永远铭记。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周 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