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铁血丹心铸忠魂(二)

唐雪元

悲愤而作《满江红》

对于打仗勇猛的岳飞而言,没有什么比当兵更适合的职业了,当兵不仅能拿到薪水,还是岳飞最大的兴趣爱好,把兴趣爱好转成职业,是人生一大乐事。

1127年8月,被革职的岳飞前往抗金第一线北京大名府(河北大名县),被正在招揽抗金英才的招抚使张所看中,留在自己的军营中。

是金子总会闪光,哪怕这块金子有点缺陷,金子的本身价值还是不菲的。

岳飞从修武郎,又升为统领,后又升统制,相当于一个分战区的司令,在抗金名将王彦底下任职。

王彦是个比较谨慎的人,对金军总是三思后行,岳飞受不了,责备他说:二帝蒙尘,贼据河朔,臣子当开道以迎乘舆。今不速战,而更观望,岂真欲附贼耶!

然后自己率部擅自迎击金军攻占了新乡县,金军看此人这么厉害,以为是宋军主力,便集结大部队要与岳飞决战。

王彦与岳飞的几千人部队被围,二人也产生矛盾,岳飞离开王彦率部转战太行山。

擅自离队可是违反军纪的重大错误,岳飞意气用事,说走就走,这与他的任性有很大关系。宗泽原本是要处罚岳飞的,但当时战乱的情形,有魄力的抗金将军还是不多的,宗泽体谅岳飞,让他发挥才能继续打仗。

而这个经历却成为岳飞军纪不严的一个口实。

1128年8月,金军又一次南侵,岳飞在竹芦渡这个地方再次打败金军,军衔升为武功郎(武官第35级)。

1129年正月,岳飞的上级杜充想排斥他,令他攻击都是守卫京城的张用、王善。

岳飞不想自相残杀,想到自己曾不听领导命令脱离王彦部队而吃了大亏,他只好听了上司意见,在南熏门以八百人兵力击退数万人,升为武经大夫(武官第20级)、武德大夫(武官第16级)。

看来岳飞还是善于总结教训的,吃一堑长一智,不再违抗上级的命令。

1129年11月,杜充放弃建康叛逃到真州后投降金国,建康失陷。

1130年5月,岳飞在建康南面的牛头山扎营,每晚派敢死队骚扰金军,金军伤亡惨重,金军准备弃城逃跑。岳飞率三百骑兵二千步兵冲下牛头上,大败金军,收复建康。

五月下旬,岳飞第一次见到宋高宗,对宋高宗陈述建康的重要战略意义。宋高宗频频称赞,并赐予岳飞金带、马鞍等物,岳飞的战功终于得到最高层的欣赏。宋高宗亲笔御书“精忠岳飞”锦旗给岳飞,又将大将牛皋等人划归岳飞,“岳家军”初具成型。

这几年,岳飞胜仗不断,加入队伍的将士也越来越多,岳家军的兵力达到巅峰。

1134年,岳飞写了个折子《乞复襄阳札子》,说:恢复中原,此为基本。

宋高宗却批示岳飞及岳家军,不得提“提兵北伐或言收复汴京”。

岳飞又一次触碰到敏感红线。收复中原陷入困境,岳飞有感而发写了这首词。

满江红·遥望中原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这首词将以前中原的繁荣和现在的荒无人烟作对比,抒发了作者内心的伤怀情绪。所谓触景生情,大概就是这样,别人生情为自己,岳飞生情是为百姓和国家。

1136年,岳飞之母姚氏去世,岳飞想回去守孝三年。朝廷让他赶紧回去,战事如此紧迫,不能没有他。

岳飞第一次感受到,忠孝不能两全的痛楚。

回到军中的岳飞,马上着手挥师北伐的计划。

岳家军接连攻克和收复汝城、颖昌府、卢氏县等地,又打下河南灵宝、嵩县、上洛、商洛、洛南、丰阳、上津、洛宁等县,数万敌军投降。

此时,岳飞激情满满地向高宗上书:直渡黄河,与太行民兵配合收复河北。

但宋高宗没有回应他这个计划,导致“粮草不济”、“孤军无缘”而退守鄂州。

悲愤之余,岳飞写下千古名篇《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我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站在高处的栏杆,一场急雨刚刚停下。抬起头四处望去,不由得仰天长啸哀叹,一腔胸怀太过激动,三十年来打下的功名和伟业成为尘土,征战了几千里之地只有云月相伴。不要再虚度光阴了,免得徒留后悔。

靖康之耻还没有洗雪,臣子之恨什么时候才能泯灭?驾着战车踏破贺兰山,凭着一腔战斗的热血,饿了就吃敌人的肉,谈笑间渴了就喝着敌人的血。我要从头到尾收复失去的河山,再向皇帝禀报。

这首词表现出岳飞精忠报国的信念,收复河山,雪洗皇帝被掳走的耻辱跃然纸上。

1137年,岳飞官职已升至宣抚史。

一天,高宗宣岳飞觐见,高宗对岳飞说,刘光世这个人在淮上打了败仗,差点误了大事,我打算把他五万兵马划给你。

岳飞一听就很激动,岳家军兵力大增,收复中原指日可待。

心情一激动,就写了篇《乞出师札子》,文中陈述自己收复中原的战略规划,第一次把宋徽宗、宋钦宗称为是“天眷”,不再称“二圣”,只称是眷属,让宋高宗颇为满意。

谁知,秦桧与张浚从中作梗,宋高宗又改变了主意,下诏给岳飞说:淮西合军,颇有曲折。

意思是暂时就不把刘光世部队给你了,再从长计议。

岳飞一气之下,写了辞职信不告而别。

十年之功一朝废

岳飞被宋高宗派来的人劝了6天才劝回去,宋高宗深知,打仗还得靠岳飞,但心里纵有一万个草泥马,也只能选择容忍。

虽然表面上让人请岳飞回到部队,其实心里已经知道,岳飞的影响力太大,自己和国家都要依赖于他。这对岳飞来说不是个好兆头。

而岳飞却认为宋高宗太重视他离不开他,还向宋高宗进言,要立养子赵瑗为皇储方显宋高宗的正统。宋高宗对此尤其不满,当面责备了岳飞。

二人之间的间隙越发变大。此时,金国的形势也发生变化,金太宗死后,金熙宗完颜亶登位,他向南宋提出和谈,除了归还黄河以南的地方,还要释放高宗的母亲韦氏和一众被俘大臣。

释放人质在高宗看来倒不是很吸引人,议和才是高宗最期待的。

为了求和,宋高宗重用议和派大臣秦桧。

岳飞每天都在练兵盘算着收复中原的计划,听到这个消息当然强烈反对,岳飞在临安进言:“夷狄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谋国不臧,恐贻后世讥议。

意思是,不能听信金国的议和要求,和好是万万不能的,秦桧这个人也不能相信,不是治国的料,怕要受到后世的讥笑呀。

赵构对此建议毫无兴趣。

岳飞惆怅之余写了这首词《小重山》: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这首词是岳飞夜深人静时写就的抒发内心苦闷的作品,一个人走来走去愁绪满面,窗外却月明如昔。知音太少了,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心思,想收复河山如此之难。

1138年12月27日,秦桧跪在金国使者脚下,答应和约内容,作金国的藩属国,每年向金国纳贡。

岳飞心灰意冷,让幕僚写了篇《谢讲和赦表》,表明自己不会支持和约,坚决要“唾手燕云,复仇报国”。

这是要走到皇帝和国家的对立面了啊,跟国家政策背道而驰。

宋高宗依然选择容忍,而且给他加官进爵。

岳飞又写了辞职信,要求革除自己的军职,未被批准。

历史有时总会来点情绪化。

1140年,金国的完颜兀术发动政变掌握了大权,他废除了与南宋的和约。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觉得南宋如探囊取物,怎么会跟南宋缔结和约呢,要把南宋打垮。

让我们来看看他的雄心壮志的最终结果——如何一步步被岳飞打到怀疑人生的。

1140年5月,完颜兀术从汴京向两淮进攻,副统帅完颜撒离喝从同州进攻陕西。

下旬,金兵兵临顺昌(安徽阜阳),宋高宗命岳飞赶紧去救援。

岳飞在鄂州(因此被追封为鄂王)已整训了三年,将士们早就想在战场上检验战斗力。

岳飞让张宪、姚政援救顺昌。还未到顺昌,金军就被抗金名将刘锜打败。岳飞率部挥师北上,意图收复中原。

张宪的前军攻下蔡州,牛皋的左军攻下鲁山等地,统领官孙显在蔡州和淮宁府间也击败金兵,张宪随后收复许昌。牛皋与张宪会师后,收复陈州。中军统制王贵也攻下郑州和洛阳。

岳飞还联络北方的民间抗金武装,在后方配合岳家军作战。

至此,完颜兀术盘踞的东京,被岳飞六面包围。

完颜兀术想直捣岳飞的指挥中心,命一万五千名骑兵直扑郾城,岳飞命爱子岳云率岳家军最精锐的队伍“背嵬军”与金军战斗。

中国古代有五支精锐部队,分别是东晋谢玄组建的北府军、成吉思汗组建的怯薛军、明末吴三桂的夷丁突骑军、李世民的玄甲军以及岳飞的背嵬军,而这支背嵬军名列榜首,是精锐中的精锐,交由爱子岳云统领。

岳家军兵力高达十万人,有前军、后军、左军、右军、中军、游奕军、踏白军、选锋军、胜捷军、破敌军、水军和背嵬军等十二支军队,而背嵬军在诸多战役中起到决胜作用。

岳飞以背嵬军打破金军精锐部队“拐子马”,又派背嵬军的精锐冲锋,大败完颜兀术一万五千骑兵。

完颜兀术感叹:自从起兵一直打胜仗,今天终于失败了。

而岳飞向上司汇报时称:遍山满地都是金人尸体。

场面何其残酷,又何其壮人心智!

7月14日,完颜兀术又集合三万骑兵和十万步兵攻击颖昌,岳云率八百背嵬军精锐分两侧上前决战,背嵬军一直冲刺,没有一个人退步,人都变成了血人,马变成了血马,杀了完颜兀术的女婿和副统帅,完颜兀术自个儿跑了个没影。

完颜兀术退守开封,又一次感叹:我从北方来,从来没有如今这般屡战屡败过!

完颜兀术的大将韩常也派密使向岳飞传话要投降,岳飞与部将喝酒说:今次杀金人,直捣黄龙府,当与诸君痛饮!

7月18日,岳家军乘胜追击,包围了开封,又多次击败金军,完颜兀术一直退到开封西南四十五里的朱仙镇。岳飞命背嵬军抵达朱仙镇,一开战就把金军打得落花流水。完颜兀术只能放弃开封,准备渡过黄河,逃命为主。

正在此时,岳飞一天之内收到12道金牌班师令,措辞极其严厉:大军即刻班师,岳飞本人去临安朝见!

岳飞仰天长叹:十年之功,废于一旦!

为什么朝廷加急传书,命令岳飞在必胜的战况下赶紧撤军?

反派一号秦桧出场了。

“天日昭昭”成绝笔

完颜兀术深知与岳飞硬碰硬是不行了,岳飞的部队太能打,精锐部队背嵬军简直不要命,打仗的人总想保条命享受胜利果实,背嵬军打起仗来不要命,金兵没法继续打下去。

他在谋士建议下,派人与秦桧联络,议和吧,你们先撤军吧。

秦桧是投降派代表,早就想议和,加上完颜兀术主动想议和,他求之不得。

秦桧怂恿大家上书给宋高宗说:兵微将少,民困国乏,岳某若深入,岂不危也。愿陛下降诏,且令班师。

意思是兵士死的太多了,民不聊生,国家也很穷困。岳飞若继续打下去是很危险的,请陛下赶紧下令班师吧。

南宋因为打仗,国库亏空很大,老百姓生活很艰难。

宋朝对军队的奖赏是一大笔军费开支,战士在战场上杀敌勇猛也是因为有巨大的奖励制度,“夫犯强敌,冒白刃,士卒不顾死者,利厚赏也”。

对阵亡的将士也有很高的慰问金:自今阵亡军校无子孙者,赐其家钱,指挥使七万,副指挥使六万,军使、都头、副兵马使、副都头五万”。

即便不是正规军,对后方支持的民兵也有奖赏:“应诸军阵亡赙绢:阵胜,将校三十匹,兵二十匹;不胜,各减半。民兵准此”。

岳飞的岳家军打仗勇猛、杀敌无数,战功硕果累累,对于国家来说却已经入不敷出了。

就算收复了中原,百废待兴,还得花更多钱去建设。投降派的意见无疑戳痛了宋高宗内心。

老百姓听说岳飞要撤军,都拦在前面不让走,说部队走了,金兵再来报复侵犯,我们的日子就没法过了啊。

岳飞也是无奈,只好拿出诏书给大家看,随后,老百姓与岳家军哭声遍野,无奈又痛苦的抉择。

为掩护老百姓撤离,岳飞的部队多留了五天,等老百姓安全撤离后,才率部班师鄂州,自己去临安朝见高宗。

岳飞一走,完颜兀术又返回开封,攻占了被收复的河南地区。岳飞得知消息,不由悲叹:所得诸郡,一旦都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回去后,岳飞不再竭力上书收复中原啥的,他心灰意冷写了辞职信,再三要求革除自己的军职。还是未被批准。

而金国内部也在流传一句话:岳飞不死,大金灭矣!

金国对岳飞的害怕已深入骨髓,唯恐岳飞哪天就带着弹力神功和灭霸来灭了他们。

完颜兀术也知凭自身实力一时半会也灭不掉南宋,而岳飞又像一颗定时炸弹,给大金留下后患。为了在自己百年之后国家不受岳飞等人的攻击,他必须在这之前解决掉岳飞。

他给秦桧写了一封信,说:必杀岳飞,而后和可成。

你只有帮我杀了岳飞,金宋才能议和,否则就别谈了。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岳飞被关到大理寺受尽摧残,秦桧要其交待谋反之事,岳飞义正辞严坚决否认“谋反”,并露出后背上的“尽忠报国”,字迹已经嵌入很深的皮肤。主审官何铸为之动容,想免除岳飞死刑。

秦桧告诉他:“此上(赵构)意也!”

然后改命万俟卨(mò qí Xiè)主审此案。

别读错了,对待奸臣,我们一定要牢记其名!

万俟卨将岳飞打得皮开肉绽也逼供不出有价值的证据,又罗列其他罪名,欲致岳飞于死地。

主审官何铸以及大理寺丞李若朴为岳飞开脱,都被降职;平民刘允升为岳飞申冤,也被处死。交出军权后的名将韩世忠质问秦桧,秦桧回答: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韩世忠愤愤然: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自知无力改变局势,韩世忠辞去枢密使的职务,终日与人喝酒,郁郁而终。

“莫须有”,意思是,现在可能没有,将来可能会有。

1142年1月27日,宋高宗赵构下令:岳飞特赐死。张宪、岳云并依军法施行,令杨沂中监斩。

岳飞被押至风波亭问斩,临死前想看爱子岳云一眼,也没见到,只留下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随后,岳飞之子岳云、岳家军大将张宪也被押到菜市口问斩。

岳飞死讯传到金国后,金国大臣举杯庆贺:这回议和可以定下来了。

岳飞的女儿因替父亲和兄长喊冤未果,抱着银瓶投井而死,年仅13岁,后人称她为岳银瓶。

岳飞的第二任妻子李娃一生未嫁,她对岳飞的感情至死不渝。

李娃与几个孩子被流放岭南20年,李娃克服重重艰难在颠沛流离中把孩子们拉扯大,一直等到岳飞昭雪后才回到老家。

对于岳飞,文徵明有首词,就在杭州岳王庙内,题目为《满江红·拂拭残碑》,是这么写的——

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果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辜,堪恨更堪怜,风波狱!

岂不念,中原蹙;岂不惜,徽钦辱。但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古休夸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读罢这首词,尤其是最后一句:“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就已经写得很明白了。秦桧之所以敢坚持主和,甚至杀掉岳飞,不是他自己有多大能耐,而是迎合了宋高宗的心意。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唐雪元,笔名湘戈,湖南株洲籍。国防时报社记者部主任兼《国防时报 军民文艺特刊》主编,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中国诗书画学会、四川省作家协会、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四川省文促会理事。2013年、2015年十大新锐(新派)作家诗人之一,2016年十大先锋作家诗人排名榜亚军。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唐雪元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