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化】小镇的成名与帝国的转折
小镇的成名与帝国的转折
一座古驿,三千诗文。它是无名的歌,在煌煌唐音中独特而悠扬。它是铭记的碑,錾刻下入蜀之人翘首的期盼。古道恒远而终于此,千里之路亦始于此。
一个金牛道上的西陲小镇如何能见证一个帝国的兴衰转折?它以什么样机缘巧合追上了一个帝王的脚步,走进了历史轮回?
唐天宝年间,成都北边的一个小镇获得了一个令人艳羡的名字——天回。
“天”意为天子,天回二字意为“天子驻跸回銮之处”,即是此地曾有皇帝亲临。其实在得到这个名字之前,它本名叫“天隳”,意为“从天而降”。据说古蜀第四代蜀王杜宇便是由“天隳”而来,可见对于这两个字,蜀人是有祖先情怀的,其意义不可谓不重。但究竟是怎样的历史变故会让这个深入人心且意义重大的地名最终更改?一个西陲小镇如何能见证一个帝国的兴衰转折?它以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追上了一个帝王的脚步,走进了历史轮回?
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们的目光还需转移到距今一千多年前的中原。
唐朝
这是中国古代的巅峰时期,无论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唐王朝都是前所未有的强大,一时威慑四方,万国来朝,百姓富足,安乐无虞。唐帝国的都城长安亦是当时最大的城市。白居易记载道:“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遥认微微入朝火,一条星宿五门西。”
但到了唐天宝年间,这个庞然大物竟也开始步履蹒跚。盛唐后期奸相李林甫专权,独揽朝政19年。在此期间,他放纵各地藩镇坐大,节度使拥兵自重,藩镇之间以及朝廷内部各种矛盾频发。李林甫死后,杨国忠继而为相,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他揭发了安禄山的反叛行径。不久,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节度使的安禄山,发动麾下唐兵以及同罗、奚、契丹、室韦各族共15万兵马,以奉密诏讨伐杨国忠为借口在范阳起兵。震惊中华历史的安史之变自此开始,而这也旋即成为大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安禄山史思明叛军一路南下,河北州郡望风披靡,不战而降。第二年正月,安禄山占据东都洛阳,自号大燕。
《旧唐书·本纪》记载:“及天宝之乱也,天子不能守两都,诸侯不能安九牧。是知有天下者,治道其可忽乎!明皇之失驭也,则思明再陷于河洛;大历之失驭也,则怀恩乡导于犬戎。自三盗合从,九州羹沸,军士膏于原野,民力殚于转输,室家相吊,人不聊生。”
在潼关和长安之间,每隔10里左右设有一座烽火台,这里的烽火每天都会燃起,告知潼关无恙,长安可守。但六月初的一天夜里,长安城里的士兵没有再望见报平安的烽火,千古帝都,这座世上最庞大的都城已然无法为皇帝提供长乐久安。凌晨,唐玄宗仓皇出逃,向西而去。
“人知大势危累卵,天稔奇祸如崩墙。”(陆游·《题明皇幸蜀图》)
玄宗带领官员和士兵1300余人从禁苑西门(延秋门)离开长安,身边跟随着宰相杨国忠、韦见素和御史大夫魏方进、掌管御林军的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以及一大群王子公主、太监和侍女。
第二天,车驾一行来到距长安西侧约120里的马嵬驿,当日军士哗变,杀死杨国忠、杨贵妃及其姐姐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和御史大夫魏方。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白居易的《长恨歌》作于安史之乱50年后,细节与想象来自朝野传闻和街巷传唱,其中描绘却如同令人亲见,足见其感染力之强。
普天之大,虽莫非王土,但事已至此,又该逃向何处去?
宰相韦见素之子给事中韦谔建议,“不如且幸扶风,徐图所向”(《资治通鉴·唐纪》)。先去扶风郡,走一步看一步,或许这在当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大队人马缓速行向扶风郡(今宝鸡凤翔),抵达之后,玄宗在扶风郡发布诏令,任命剑南节度留后崔圆为剑南节度副大使。唐玄宗在利用蜀郡运来的大批“春綵”(唐代赋税的一种,可以当钱用的丝绸)稳定了军心后再度出发,由扶风郡出发往西南行进,他们要去的地方便是巴蜀。
为什么选择巴蜀?
因为这里山环水绕,蜀道难行,剑门一闭,万夫莫开。而且蜀地号称天府之国、腹地江南,这里的物产足以养活一支流亡的政府。在当时,蜀地或许是唐玄宗唯一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穿行大散关,步入金牛道,一路经过昭化、剑门关、梓潼上亭驿、绵阳奉济驿、罗江白马关,自德阳郡西南行进入蜀郡境到新都县,再南行八里到达天回驿。此行总共经历了40多天,终于到达成都。
天回这两个字是后来给定的名称。据《唐代交通图考·山剑滇黔区》记载,“新都至成都不过四十八里,其间已有天回驿”,对于“天回”二字,《太平广记》中记述为“上皇旋驾,因以为名”。在此之前,只知道这里确实有一个驿站,其名却全无记载。
但这个全无记载的驿站却有着相当重要的交通意义,它是金牛道抵达蜀郡的最后一个站点,也是成都的北侧门户。或许从前因为它在天隳山下而被定名为天隳驿,又或者当地人对其有别的称谓。因为玄宗幸蜀,皇帝的足迹在此停留之后,这个西南边陲的小小驿站走进了历史视野。“天回”二字如一轮冲出薄暮的骄阳,光芒盖过了从前所有的平凡。
从李白《上皇西行南京歌》中的“地转锦江成渭水,天回玉垒作长安”,到白居易《长恨歌》中的“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到后蜀徐氏《题天回驿》中的“翠驿红亭近玉京,梦魂犹是在青城”,再到陆游《偶思蜀道有赋》中的“天回驿畔江如染,凤集城边柳似搓”,“天回”之名在唐宋名家的诗文中频繁出现,而这一切,都是从前成都以北这片小镇无法想象之事。
随后,历史官书多将“天回驿”“天回镇”记入,如宋代《蜀梼杌》载:“(乾德)五年……(王衍)回至天回驿,各又赋诗。太后诗曰:周游灵观散幽情,千里江山喜得行。所恨风光看未足,却驱金翠入龟城。”《宋史》卷三二四《石普传》:“曾王均叛,以为川陕路招安巡检使,佐雷有终。率诸将进讨至天回镇,贼出拒战,普领前阵,力击破之。”
明清成都旧志更直接将天回镇得名关联“玄宗幸蜀”这段唐王朝的转折历史。明天启《成都府志》载:“天回山,治北三十里。唐玄宗幸蜀至此,及闻长安平,车驾乃回,因名。”李劼人先生的《死水微澜》里也引述了明清旧志的这一说法,并把他的故事放在了这个千年北门小镇。不过真实的历史与史志记载的说法并非一致。《旧唐书·玄宗本纪》载,玄宗于“天宝十五载(756年)七月二十八日,车驾到达蜀郡……至德二载(757年)十月,肃宗派宦官啖廷瑶入蜀奉迎太上皇。二十三日,上皇从蜀郡出发”。算起来其在成都停驻时间长达一年三个月之久,并非走到这里就回銮归京。
“天回”二字第一次用在蜀地,乃是左思的《蜀都赋》,其中有“望之天回,即之云昏”的章句。这里的天回意为天旋,旨在形容蜀都气象雄伟。当时的成都即便还未达到扬一益二的地步,但也是一座大城。作为成都以北与金牛道相接的第一座驿站,足以当“天回”二字。其次,金牛道作为玄宗的回京之路,天回驿是他的必经之地,无论何时出发,这里都将是他踏上回銮之路的第一站。
从盛世到衰落,玄宗将这种历史的怅惘铭刻在了金牛道上,一路传到了天回。在从前的盛世之中,这座小镇一直默默无闻,直到这次命运的转折,让它与一个帝国的气运连在了一起。在之后的历史中,天回之名愈发响亮,但那个璀璨的盛世却在逐日老去。
特别提示
转载请注明:“来源:方志四川”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供稿:成都市金牛区地方志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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