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文化纵横>史料之窗>详细内容

【文史英华】三苏父子蜀中情‖许永强

作者:许永强 来源:文化远近(选自《上风》) 发布时间:2024-05-24 15:49:36 浏览次数: 【字体:

三苏父子蜀中情

许永强

“一门三父子,都是大文豪。诗赋传千古,峨眉共比高。”这是朱德同志在四川眉山市三苏祠的题词语。生长于蜀地眉山的苏洵(号老泉,字明允)及其二子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苏辙(字子由),在北宋时期皆是名动一时的文学家和政治家。

宋仁宗嘉定初年,苏洵和苏轼、苏辙父子三人来到东京(今河南开封市)。由于欧阳修的赏识和推誉,他们的文章很快著名于世。士大夫争相传诵,一时学者竞相仿效。王辟之《渑水燕谈录·才识》载:“苏氏文章擅天下,目其文曰三苏。盖洵为老苏、轼为大苏、辙为小也。”“三苏”的称号即由此而来。

北宋文豪三父子

苏洵生于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他成为一位优秀的散文家,经历了一段长期的艰难曲折历程。苏洵少年时读过书,学过属对声律,在其父苏涣影响下,十八九岁时应举,不过因应举失败而辍学。辍学后直到二十五岁重整旧业前,苏洵曾遨游蜀中山川,开阔视野。“少年喜奇迹,落拓鞍马间,纵目视天下,爱此宇宙宽。”(《忆山送人》)即当时漫游生活的纪实。十九岁时,苏洵娶同县大理寺丞程文应之女为妻。程夫人对丈夫的游荡不学,深感“耿耿不乐”。在妻子的支持下,二十五岁的苏洵又开始读书,研习应举之学。“年二十七,始大发愤,谢其素所往来少年,闭户读书为文辞。”苏洵杜门读书近十年,学业大进,下笔不能自休,受到益州太守张方平、雅州太守雷简夫的称赏。

苏轼、苏辙从小读书就很刻苦,成年累月足不出户,简直到了不辨昏昼的地步:“我家亦多书,早岁尝窃叩。晨耕挂牛角,夜烛借邻牖。经年谢宾客,饥坐失昏画。堆胸稍蟠屈,落笔逢左右。”当他七八岁时,苏洵便去京参加制科考试。在此期间,母亲程夫人便承担起辅导兄弟俩的责任:“教以学问,畏其元闻。昼夜孜孜,孰知子勤?”程夫人不仅极为贤淑,而且“生而志节不群,好读书,通古今,知其治乱得失之故”。他们后来在激烈的政治斗争中所表现出的高风亮节,是和他们在儿时所受的母教分不开的。兄弟俩几乎只在春节前后可以走出书房,参加蜀地的踏青和蚕市等民俗活动,得以欣赏“松下寒花初破落,谷中幽鸟渐婴鸣”的初春风光和“嘱裙红快临江影,青盖哗骑踏石声”的热闹场面。此外,便很少出门了。嘉州乃眉州邻郡,也是在他进士及第,返家守完母丧第二次赴京时路过,才对其巍巍大佛、巉巉九顶表示相见恨晚,发出“余生虽江阳,未省至嘉树”的感慨。

少年的苏轼对诗歌就表现出特别的爱好。“庆历三年,轼始总角,入乡校。士有自京师来者,以鲁人石守道(介)所作《庆历圣德诗》示乡先生。轼从旁窃视,则能诵习其词。”后来他又回忆在里舍联句的情形说:“幼时里人程建用、杨尧咨、舍弟子由,会学舍中大雨联句六言,程云‘庭松偃仰如醉’,杨即云‘夏雨凄凉似秋’,余云‘有客高吟拥鼻’,子由云‘无人共吃馒头’。坐皆绝倒。”嘉祐元年(1056年),苏轼京师赴试,以《刑赏忠厚论》知名当时。母亲去世回乡服丧终制之时,因家园有一怪石,置放于疏竹轩中,苏轼为此作了奇妙的寓言诗《咏怪石》。苏轼认为这块石头一无是处,因而嘲讽它难看、粗劣不堪,既不能做掏衣石或石墩,也不能做磨刀石或砚台,更做不了箭头或碑石,从而发出了“子今我得岂无益,震霆凛霜我不迁。雕不加文磨不莹,子盍节概如我坚”的感慨。

苏辙少年时就有凌云壮志:“闭门书史丛,开口治乱根。文章风云起,胸胆渤澥宽。不知身安危,俯仰道所存。横流一倾溃,万类争崩奔。孔融汉儒者,本自轻曹瞒。誓将贫贱身,一悟世俗昏。”少年时期的苏辙对仕途充满豪情壮志,诗歌给人一种刚健劲拔之感。如《次韵子瞻记岁莫乡俗三首·其二·别岁》:“亲旧且酣饮,送尔天北涯。岁岁虽无情,从我历四时。酌尔一杯酒,留我壮且肥。长作今岁欢,勿起异日悲。”由于从小接受儒家教育,加上少年得志,使他有“致君尧舜”的雄伟抱负。面对岁月无情地流逝,作者积极乐观,对未来充满信心。少年气盛,意气风发,表现出建功立业的雄心。《闻子瞻习射》更是情绪激昂,锐气十足,充满着积极进取的精神。开篇便回忆曾经读过军事著作,已使精神振奋,听说兄苏轼“近传能射喜征鼖”,更是鼓舞了进取的斗志。诗歌结尾发出了“马上今谁最出群”的反问,表达了其想要有所作为,施展抱负的决心。

嘉祐初年,苏轼、苏辙学业有成,文才初露。于是父子三人来到成都拜访张方平。在成都滞留期间,苏轼去拜访了同宗兄弟苏惟简,苏惟简是大慈寺的主持。兄弟情深,苏轼为大慈寺留下了不少墨宝。在欣赏了寺内唐代画家卢椤伽笔迹以及唐僖宗与从官文武75人画像后,苏轼赞赏有加,题名:“至和丙申季春二十八日,眉阳苏轼与弟苏辙来观卢椤伽笔迹”,并写了“精妙冠世”四个大字。“乌台诗案”后被贬黄州时期,宝月大师还派亲信悟海去探望,并希望苏轼为大慈寺“大宝藏”作记。1095年,宝月大师圆寂葬于成都城东塔子山,苏轼悲戚而作《宝月大师塔铭》。

新津离眉山不远,是回眉山的必经之地。1059年,苏轼、苏辙奉父亲命到成都拜见益州路转运使赵抃,返回眉山途中,专程到新津的修觉山游览。修觉山有座六角飞翘,卓然独立的六角亭,又称纪胜亭。时值秋季,19岁的苏辙立足绝胜亭,看江水连空,山满长天,岷江上江风旷野,动静相宜,心情大畅,挥笔写了《绝胜亭》:“夜郎秋涨水连空,上有虚亭缥缈中。山满长天宜落日,江吹旷野作惊风。爨烟惨淡浮前浦,渔艇纵横逐钓筒。未省岳阳何似此,应须子细问南公。”如此景色,苏辙感觉只有岳阳楼的美景才能与之相提并论。

江上同舟诗满箧

嘉祐二年(1057年),苏轼、苏辙兄弟俩同第进士高等。正当兄弟俩春风得意,家乡传来了母亲程氏夫人不幸逝世的噩耗。他们闻讯悲痛惶恐,匆匆返程奔丧。

嘉祐四年(1059年),苏轼兄弟服母丧期满,随父苏洵沿岷江,经嘉州、渝州、忠州、夔州,出三峡转陆路进京。自眉山至江陵,三苏父子共作诗文一百篇,编为《南行前集》,由苏轼作《叙》;自江陵至京城,共作诗文七十三篇,编为《南行后集》,由苏辙作《引》。两书合称《南行集》,真实生动地记录了“山川之秀美,风俗之朴陋,贤人君子之遗迹”。

到达嘉州(今四川省乐山市)之后,一家人一起游览了嘉州龙岩,苏洵有诗《游嘉州龙岩》,流露出对此去前途未知“佳境日已去,何时休远行”的复杂的心情。短暂的休整期间,苏轼、苏辙认识了一位英雄人物郭纶。郭纶出身河西(今甘肃河西走廊一带),是少数民族,为将门之后,勇猛善战,有过多次战斗经历。兄弟俩对英雄人物发自内心地崇敬,又为其不幸遭遇感到深深地惋惜,两人都以《郭纶》为题,作诗同情、称赞这位英雄。苏轼在《郭纶》一诗的自注中云:“纶本河西弓箭手,屡有战功,不赏。自黎州都监官满,贫不能归。今权嘉州监税。”苏辙《郭纶》诗云:“郭纶本番种,骑斗雄西戎……自言将家子,少小学弯弓……手挑丈八矛,所往如投空。平生事苦战,数与大寇逢。”苏辙在诗中还记载了郭纶的战斗经过,极言其勇猛。如今,有学者认为《郭纶》是苏轼最早的一首诗。

在嘉州登船,父子三人写有《初发嘉州》的同题诗,既写从嘉州乘船沿岷江水路南行所见的景物,诸如乌牛山、九顶峰、弥勒石佛、三江汇流的湍急水势等,又由此生发出不同的联想和感慨。苏洵先议后叙,叙中蕴含议论感触:“家托舟航千里速,心期京国十年还。乌牛山下水如箭。忽失峨眉枕席间。”短短四局,通过描写舟行水上、峨眉、乌牛逝于身后的景物变换,含蓄凝练地表达了苏洵对人生前途的感慨。苏轼则夹叙夹议,叙中带情:“朝发鼓阗阗,西风猎画旃。故乡飘已远,往意浩无边。锦水细不见,蛮江清可怜。奔腾过佛脚,旷荡造平川。野市有禅客,钓台寻暮烟。相期定先到,久立水潺潺。”与父亲的简练沉着相比,苏轼显得十分的发露与偾张,活现出志得意满,旷荡浩然的人生遐想与欣悦情怀。苏辙的则叙写为主,杂以议论:“放舟沫江滨,往意念荆楚。击鼓树两旗,势如远征戍。纷纷上船人,橹急不容语。余生虽江阳,未省至嘉树。巉巉九顶峰,可爱不可住。……俄顷已不见,乌牛在中渚。移舟近山阴,壁峭上无路。……览物悲古人,嗟此空自苦。……谁能居深山,永与禽兽伍。此事谁是非,行行重回顾。”叙述描写详尽细致,远超父兄,也有少年得志、不甘沦落出世的心怀与理想。除了《除发嘉州》外,三苏父子同题诗还有《题仙都观》《神女庙》《题三游洞石壁》《荆门惠泉》《襄阳怀古》5首。

行至戎州(今四川省宜宾市),父子三人收到任眉山同乡、苏洵的旧交任遵圣要来同他们道别的消息,便泊舟等候。但苏轼、苏辙两人第一次一直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他来,后来等到之后,兄弟二人都作诗答谢相送之意、表达惜别之情。

戎州古称“僰道”,由于小规模战争不断,苏轼、苏辙兄弟关注到这里居民贫苦的生活状况,有同题诗《夜泊牛口》,描写夜幕降临时所停泊的牛口:“日落红雾生,系舟宿牛口。居民偶相聚,三四依古柳。负薪出深谷,见客喜且售。煮蔬为夜飧,安识肉与酒。朔风吹茅屋,破壁见星斗。(苏轼)”“行过石壁尽,夜泊牛口渚。野老三四家,寒灯照疏村。见我各无言,倚石但箕踞。水寒双胫长,坏袴不蔽股。日莫江上归,潜鱼远难捕。稻饭不满盂,饥卧冷彻曙。(苏辙)”两人都描写岸边艰苦生活的居民,辛勤劳作却依然缺衣少食、房屋破败,只能忍饥受寒。这也是兄弟二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边境贫民的生活。

对戎州汉族和少数民族之间的关系,苏轼、苏辙也进行了记录,有同题诗《戎州》:“乱山围古郡,市易带群蛮。瘦岭春耕少,孤城夜漏闲。往时边有警,征马去无还。自顷方从化,年来亦款关。颇能贪汉布,但未脱金环。何足争强弱,吾民尽玉颜。(苏轼)”“江水通三峡,州城控百蛮。沙昏行旅倦,边静禁军闲。汉虏更成市,罗纨靳不还。投毡拣精密,换马瘦孱颜。兀兀头垂髻,团团耳带环。夷声不可会,争利苦间关。(苏辙)”戎州地区边疆风情浓郁,少数民族人数众多,和当地汉族之间自发形成了较为发达的贸易市场。这里的少数民族盘着高耸的头发,耳朵戴着金环,和汉族语言不通,他们喜爱汉族的货币和各色丝织品,用精密的毛织品换取瘦高的马匹。

沿蜀江南行进入长江流域上游,两岸景色由平原渐渐变为高山,江水由缓缓流动变为急流奔涌,高山与急流的组合给苏轼苏辙兄弟带来了全新体验,两人在舟中浏览新奇景色,又将这些全新的体验书写下来,即使是平常的高山和江水,在两人笔下也是新奇和可爱的。

苏轼在《江上看山》写到:“船上看山如走马,倏忽过去数百群。前山槎牙忽变态,后岭杂沓如惊奔。仰看微径斜缭绕,上有行人高缥缈。舟中举手欲与言,孤帆南去如飞鸟。”以飞速前进的舟中视角描写两岸高山,展现出一幅运动中的景象。在苏轼眼中,不是舟在前进,两岸高山如同一群群向自己飞奔而来的骏马,舟速之快甚至让他来不及看清迎面而来的山的样子。他还以“缭绕”一词描写山上小路,以“缥缈”来形容山上的行人,更衬托出了山之高和人之小,整首诗充满了运动感,给人以新奇的感觉。而苏辙的同题诗则又为我们展现了另一番景象:“朝看江上枯崖山,憔悴荒榛赤如赭。莫行百里一回头,落日孤云霭新画。前山更远色更深,谁知可爱信如今。唯有巫山最秾秀,依然不负远来心。”山更富静态画面感,他观察到江岸高山早晚颜色的不同变化,以山的“色”来描写山。

从蜀中眉山沿江到江陵,再由江陵到开封府沿途很多地方都有十分深厚的历史底蕴,经过这些地方,父子三人往往专程访游,登临咏怀。

在嘉州乌尤山西面的悬崖绝壁处有尔雅台,据《嘉定府志》载,相传东晋著名训诂学家郭璞曾在这里注释《尔雅》。为给《尔雅》作注,郭璞登临清幽秀美的乌尤山,筑台研读。传说乌尤山下的墨鱼就是喝了他的洗砚之水而变黑的,苏辙在《初发嘉州》中记下了这一美丽的传说:“洗砚去残墨,遍水如黑雾。至今江上鱼,顶有遗墨处。”郭璞长年勤奋写作,洗砚的残墨竟染黑了江水,染黑了鱼头,反映了诗人对前贤的敬仰心情。

忠州、夔州地区三国时期在蜀国的管辖之下,因此当地有关蜀国的遗迹特多。在忠州严颜碑所在地,苏轼、苏辙都作诗赞扬了“善折张飞豪”的巴郡太守严颜将军,苏轼在诗中写道:“刘璋固庸主,谁为死不二?严子独何贤,谈笑傲砧几。国亡君已执,嗟子死谁为?”歌颂严颜的忠义和勇敢。苏辙在同题诗中也写到“被擒不辱古亦有,吾爱善折张飞豪。军中生死何足怪,乘胜使气可若何?斫头徐死子无怒,我岂畏死如儿曹!匹夫受戮或不避,所重壮气吞黄河。”赞美严颜临危不惧的勇敢品格。在游历刘备托孤和驾崩的永安宫旧址时,苏轼在诗中感叹旧日宫殿已经无存,结尾写道“只应法正死,使公去遭燔”,说刘备不听群臣谏阻,执意要攻打吴国为关羽报仇,最终兵败身亡。在诸葛亮所布的八阵图遗址,苏轼、苏辙有同题诗《八阵碛》,苏轼在诗中感叹诸葛亮用兵太过谨慎,言语中似有不满之意,他在诗中写诸葛亮:“崎岖事节制,隐忍久不决。志大遂成迂,岁月去如瞥。六师纷未整,一旦英气折。”苏辙则更多地惋惜诸葛亮大志未遂:“世称诸葛公,用众有法度。区区落褒斜,军旅无阔步。中原竟不到,置阵狭无所。茫茫平沙中,积石排队伍。独使后世人,知我非莽卤。”

千里故园魂梦里

从离开故乡,苏轼、苏辙兄弟的仕途之路身不由己。不管是在哪里赴任,还是贬居,兄弟二人都没有再次踏上故土,直到生命的结束埋葬他乡。但他们胸中总怀有对家乡的深情,故乡、家山之念是其心灵憩息的港湾,给之以精神抚慰。

“万里家山一梦中”“君已思归梦巴峡”“只疑归梦西南去”“但觉秋来归梦好”。在离开眉山后写的诗词中,苏轼含“梦”的字就有352首,故乡的山水草木、风土人情,时时萦绕在他的梦中。

苏轼虽然在眉山生活了相当于他三分之一的时间,却没有留下太多关于眉山的诗作。但他在离开眉山之后,多次作诗回忆家里场景。纱縠行是苏轼在眉山生活的老宅,苏轼在诗中多次提到纱縠行,为我们提供了老宅的画面。熙宁八年(1075年),夫人王弗去世10年。在密州的苏轼梦回纱縠行故居,梦见王弗,醒后作《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他的记梦名篇《梦南轩》也记录了这样的一件事情。元祐八年(1093年),56岁的苏轼在京城等待上朝,时间尚早,他就靠在案几上打瞌睡,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又回到儿时的居住之地。他一遍又一遍地经过蔬菜地和园圃。一会儿,坐在幼年时读书的书亭“南轩”中,看见庄客(雇工)数人正在运送泥土,去填塞一个小池,从泥土中择出两根萝卜,庄客们不禁喜上眉梢,擦尽泥土生吃起来。他取笔写一篇文章,其中有几句是:“坐于南轩,对修竹数百,野鸟数千。”如今的纱縠行老宅依然保留有三进院的布局,书堂、南轩、疏竹轩、藏书室,庭园里的柏树、桐树、果树、杂花、水池、菜圃,都曾在苏轼与苏辙的诗中出现过。

《临江仙·送王缄》一诗也是表达苏轼对亡妻和家乡的深深眷恋。熙宁八年,王弗的弟弟王缄到密州看望苏轼,客居他乡的苏轼没有一刻不想念王弗,想念眉山。“忘却成都来十载,因君未免思量。凭将清泪洒江阳。故山知好在,孤客自悲凉。坐上别愁君未见,归来欲断无肠。殷勤且更尽离觞。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可他却说本来已经忘记了,却因为王缄的到来又想起,笑中带泪。当得知“故山好”,又略感宽慰,悲凉的情感多了几分暖意。当妻弟短短几日又要匆匆离去,孤客悲凉,别愁断肠,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了。

浓浓的思乡之情也始终贯穿于苏辙的宦游生涯。厌倦了仕途坎坷的苏辙则在饱览名山大川、追访名胜古迹后的诗文中,流露出浓郁的思乡之情。

苏辙第一次离蜀的南行途中就抒发了对家乡的不舍依恋:“去家千里未能归,忽听长歌皆惨凄。空船独宿无与语,月满长江归路迷。路迷乡思渺何极,长怨歌声苦凄急。”初踏征途,离乡千里,客宿他乡,凄惨的歌声自然牵动了苏辙内心对故乡的无限留恋。后在齐州作“羁旅三年忘去,故园何日归休。”以及“漂摇万里外,手把新诗章。宦游不忘归,何异鸟欲翔。尘土污颜面,年华侵鬓霜。何时首归路,所至聊彷徨。樽俎逢故人,亭谢凝清光。为我具斗酒,宿恨犹可偿。”徜徉于齐鲁风光的苏辙还是心系故乡惦记着何时归去,期待着与故乡的亲人把酒畅饮以解心中愁闷。入仕后,苏辙仕途失意,屡遭贬谪常令他产生无家可归的羁旅漂泊之感,为寻求心灵上的慰藉,在内心深处总会涌起对家乡对亲人的追忆:“妻孥不足共,思子但长叹。”每逢佳节倍思亲,元宵佳节,独自在外的苏辙格外思念家乡:“老罢逢春无乐事,梦回孤枕有乡情。重因佳句思樊口,一纸家书百镒轻。”

故乡的生活在苏辙的记忆里永远是那样和谐安宁,心中自然无比向往,但是身处风云变化的官场身不由己,故而充满思乡不得归的矛盾:“宦游嗟我久尘土,流转海角如浮槎。归心每欲自投劾,孺子渐长能扶车。过门有意奉谈笑,幅巾怀刺无袍靴。”

嘉祐八年(1063),在京侍父的苏辙回忆起家乡眉州岁首时的民俗活动,遂寄二诗给兄长苏轼。其一《踏青》记叙了初春时节家乡热闹的踏青活动:“江上冰消岸草青,三三五五踏青行。浮桥没水不胜重,野店压糟无复清。松下寒花初破萼,谷中幽鸟渐嘤鸣。洞门泉脉龙睛动,观里丹池鸭舌生。山下瓶罂沾稚孺,峰头鼓乐聚簪缨。缟裙红袂临江影,青盖骅骝踏石声。晓去争先心荡漾,莫归夸后醉从横。最怜人散西轩静,暧暧斜阳著树明。”其二《蚕市》则回忆了家乡另一重要的民俗活动,描绘了蚕市时市集繁盛的情状:“空巷无人斗容冶,六亲相见争邀迎。酒肴劝属坊市满,鼓笛繁乱倡优狞。蚕丛在时已如此,古人虽没谁敢更。异方不见古风俗,但向陌上闻吹笙。”

虽无法归蜀,但苏辙却无时无刻不思念着故乡,因景而生乡情。在赴筠州贬所途中,经扬州,有蜀井,苏辙即曰:“行逢蜀井恍如梦,试煮山茶意自便”,但自知此处并非蜀地,旋即又云:“早知乡味胜为客,游宦何须更着鞭。”后经金陵(今南京),作《和孔武仲金陵九咏》,其《览辉亭》云:“风光同楚蜀,聊此慰平生。”《此君亭》云:“故山多此物,长恨未归休。”异地风光之盛,引发诗人对故乡山水之思,“风光同楚蜀,聊此慰平生”,尚能以景自遣,“故山多此物,长恨未归休”,则有一种不能归乡的怅惘之情。元丰八年(1085年),苏辙移官绩溪,看到绩溪翠眉亭优美的景色,久别家乡的他忽然之间有了对故乡风光之思念:“忽忆故乡银色界,举头千里见苍颜。”渴望归乡之情不言自表。

元祐四年,苏辙在出使辽国途中,充满了对异乡异族难以消除的陌生感,对异乡的拒斥更加深了苏辙对家乡的无比思念。在长城要塞古北口(今北京密云东北)时,身处夷汉分疆之地,苏辙的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明朝对饮思乡岭,夷汉封疆自此分。”“乱山环合疑无路,小径萦回长傍溪。仿佛梦中寻蜀道,兴州东谷凤州西。”在辽期间,苏辙也表现出强烈的思归思亲情绪,“前日使胡罢,昼夜心南驰。”这些诗,无不反映了苏辙内心对宁静安稳生活的渴望,期盼与故乡长厢厮守。

来源:文化远近(选自《上风》)

文:许永强

图:远近

来源: 文化远近(选自《上风》)
终审:唐志昂
分享到:
关闭本页 【打印正文】
×

用户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