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封面新闻  作者：封面新闻记者 燕磊  原标题为《战疫史志①人类发展启示录｜曾横扫欧洲的黑死病：瘟疫带走大量生命，也点亮文明之光》

1348年8月，大不列颠金雀花王朝，公主琼即将跨越海峡，嫁到欧洲大陆。男方是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十一世的儿子佩德罗，这桩婚事门当户对。

在公主即将登岸的波尔多市，既有焦急等待的市长，还有正在席卷欧洲大陆的黑死病。

最终，公主还没见到王子，就在途中感染上了黑死病去世。噩耗很快传回，但金雀花王朝尚未来得及悲伤，黑死病已跨越海峡，蔓延在大不列颠岛上。

黑死病让欧洲陷入末日恐慌

这场十四世纪的黑死病，让欧洲付出了惨重代价，大量人口死亡。

同时，这场黑死病在欧洲也引发了一系列深刻的社会变革，有西方学者认为，它“标志了中世纪的结束”，也促成了欧洲社会变革和现代文明发展。

1、公主之死

金雀花王朝公主琼

年仅15岁的琼，是英格兰金雀花王朝国王爱德华三世的次女。

8月的一天，护卫着公主的四艘威严战船从朴次茅斯启航。琼的第一个停靠港是法兰西波尔多，她将在这里登上欧洲大陆，然后南下前往卡斯蒂利亚王国。

当公主一行抵达港口，早早守候在此的波尔多市长毕卡勒发出严重警告：波尔多正在爆发一种致命的瘟疫，建议公主一行别登陆。

当时，瘟疫还没有统一的名字。直到之后的16世纪，历史学家才将其称之为“黑死病”：患者会长出很大的肿块，常与黑斑相伴。患者会出现干咳症状，常常会咳血，并发展成呕吐。此外，患者身体还会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唾液、汗水和粪便臭不可闻……

对于毕卡勒市长的警告，公主一行不以为然，坚持上岸，进入城镇。

8月中旬，公主的一位随行人员突染黑死病死去。随后，一行其他人也陆续病倒。最终，在9月2日，公主琼也染病去世。

公主之死的消息很快传回，但金雀花王朝尚未来得及悲伤，黑死病已悄悄跨越海峡，蔓延大不列颠岛。仅仅三年，英格兰许多村庄损失了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人口。从王权富贵，到平民百姓，很多人都没能逃脱瘟疫的魔爪。

2、死亡征途

公主琼和黑死病患者都想不到，这个可怕疾病的源发地是在遥远的东方草原。

普遍研究认为，黑死病最初发生在1338年中亚的一个小城。随后，传入到俄罗斯地区的金帐汗国。

13世纪，成吉思汗和他的后裔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不断向西扩张，无意中主导了第一次“全球化进程”。

1345年，大蒙古国四大汗国之一的金帐汗国试图恢复祖辈成吉思汗的荣光，再次西征，最终和意大利罗马军团对峙于黑海城市卡法城。

蒙古人利用黑死病攻城

围城战一直打到当年冬天，此时，从东方带来的黑死病开始在军中蔓延，士兵大量死亡，战斗力遭到瓦解。

退兵前，蒙军用抛石机，将黑死病人的尸体抛入城中。卡法城中很快瘟疫流行，城内人大量死亡，少数人乘船逃回意大利。

谁也没想到，黑死病跟着船上的人和老鼠，踏上了意大利的土地。

黑死病先是来到北部的热那亚，随后进入威尼斯。此后，黑死病以意大利为圆心开始扩散。

西班牙、希腊、法国、叙利亚、埃及、俄罗斯等国家和地区相继爆发了黑死病，并最终跨越英吉利海峡这道天然屏障。

3、绝望的诗人

薄伽丘

意大利著名诗人和作家乔万尼·薄伽丘，也是这场灾难的亲历者。

薄伽丘以这场瘟疫为题材，写成了《十日谈》，这本书记录了佛罗伦萨从繁荣之地演变成人间地狱的场景：行人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倒地而亡，待在家里的人孤独地死去……

欧洲大陆，遭受黑死病打击最严重的是意大利和法国，而意大利受灾最为惨重的就是佛罗伦萨。史书记载道，这座城市“80%的人得病死掉”。

黑死病下的佛罗伦萨

德国编年史学家吕贝克记载，瘟疫中，欧洲大陆死亡人数达到了9万人，最高一天的死亡数字高达1500人。

与薄伽丘同时期的意大利著名诗人彼特拉克，当时写了一封信给修道院中的弟弟。他的弟弟也是那所修道院35个修道士中惟一一个幸存者。

信中写到：

“……我亲爱的兄弟，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或至少让我在这一可怕的瘟疫来临之前死去。我们的后世子孙会相信我们曾经经历过的这一切吗？没有天庭的闪电，或是地狱的烈火，没有战争或者任何可见的杀戮，但人们在迅速地死亡。有谁曾经见过或听过这么可怕的事情吗？在任何一部史书中，你曾经读到过这样的记载吗？人们四散逃窜，抛下自己的家园，到处是被遗弃的城市，已经没有国家的概念，而到处都蔓延着一种恐惧、孤独和绝望……”

直到今天，重读这封家书，仍然能够感受到诗人心中的恐惧和绝望。

这场灾难对欧洲最直接的影响，造成人口大量减少，许多小城镇凋敝和消失，比如1335年的图卢兹城共3万人，到1380年只剩下8000人。

据美国著名历史学家伯恩斯等人写的《世界文明史》一书中的估算，这次黑死病对欧洲的袭击，再加上战争等原因，西欧的人口在1300年至1450年间减少了至少一半，甚至于“很可能减少了2/3”。

4、改变欧洲

当时，人们对于黑死病知之甚少，对死者尸体的处理方式也很简单，工人们也没有任何防护，这纵容了疾病蔓延。

面对席卷欧洲的疫情，单个国家已无力对抗。

欧洲国家展开了国际合作：亚得里亚海东岸的拉古萨共和国首先颁布了海员管理规则；马赛成立海港检疫站；防御鼠疫的公共措施变成了威尼斯及一些沿海城市的法律……各国政府还颁布卫生法令和法规，严格规定城市生活的卫生准则。

根据欧洲各国颁布的命令，当一个城市出现瘟疫时，首先要采取的措施就是隔离，甚至封城，城市以街道为基本单位，安排专人负责。

在隔离五六天后，开始对每所房子进行清理和消毒。

此外，各国开始重视对垃圾的处理，火葬开始成为最重要的丧葬方式。

直到1353年，黑死病终于结束了触目惊心、血腥的征程。

可以说，黑死病彻底改变了整个欧洲乃至世界的历史，它带来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欧洲乃至世界各国从此非常注意对传染病的防治，国际上通常称其为“第一次卫生革命”。

隔离、消毒、良好的卫生习惯，这些阻击传染疾病的方法延续至今。

从18世纪开始，欧洲各国积极加强建设基础卫生设施，下水排污系统得到彻底的改善。直到今天，人们也在感叹于英国伦敦那宽敞有如隧道的下水管。

黑死病横扫欧洲

5、医学进步

黑死病退却，欧洲开始了一系列深刻的社会变革，西方学者认为这“标志了中世纪的结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黑死病成为欧洲文艺复兴的一个诱因。

瘟疫过后，人文主义的思想开始复苏，艺术家们更关注“人”本身，作品中不再是宗教形象一统天下，赎罪和死亡的主题成为这个时期的重要题材。

同时，黑死病还推进了科学技术的发展，人们抛弃了放血疗法等旧的西医理论。

一个名叫希利亚克的医生，在教皇支持下开始解剖死者尸体，而在此之前，这种行为被教会视为大逆不道。解剖学由此开始发展，西方医学逐渐认识了人体生理，进而促进了外科学的发展。

由于病人的增多，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医院，一些医生开始寻求治疗患者的方案，也提出了一些防治措施：比如在公共场合消毒，多通风；在食物选择上，尽量多吃干肉和新鲜水果等。

佩戴鸟嘴面具的医生

人口减少还使得人地矛盾得到了缓解，土地资源不再紧张。而且由于劳动力的缺乏，在客观上也呼唤着机器技术的出现。意大利的资本家们开始寻求先进的技术来弥补减少的人工，越来越多的先进技术出现了。

如今，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使黑死病较为容易就受到遏制，这是医学的进步。但是，黑死病从未远离。2017年，非洲马达加斯加黑死病爆发，2000多人生命受到威胁，143人死亡，这是该国50年来最严重的一次。

滋生病菌的土壤并未消失，虽然致命瘟疫已经无法对现代医学构成威胁，但人类依旧不能放松警惕。“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参考文献：

1.《中世纪与黑死病：在疾病中诞生的现代文明》，经济观察报，2016年8月

2.《瘟疫面前，一个村庄的生死抉择》，历史研习社，2020年1月

3.《改变人类社会的20种瘟疫》，经济日报社，2003年6月

4.《瘟疫的历史》，湖南科技出版社，2004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