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在成都（三）

月下醉题

淳熙三年(1176年)春天，陆游仍任锦城参议，但因积极主战，遭到当权者排挤，被言官斥责为“燕饮颓放”。范成大顶不住当局压力，到六月便将陆游免职。之后，陆游以主管台州桐柏观的名义领祠禄,继续留在成都。那段时日里，陆游不免发出罢职闲居、壮志难酬的感慨，《月下醉题》即为当时所作。

黄鹄飞鸣未免饥,

此身自笑欲何之。

闭门种菜英雄老,

弹铗思鱼富贵迟。

生拟入山随李广,

死当穿冢近要离。

一樽强醉南楼月,

感慨长吟恐过悲。

首联用“黄鹄”事起笔,写闲居情况。“黄鹄”，一种鸟的名字，出自杜甫诗《同诸公登慈恩寺塔》结尾两联：“黄鹄去不息,哀鸣何所投?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杜甫以“哀鸣”无“所投”的黄鹄自比;以“各有稻粱谋”的“随阳雁”比胸无大志、只谋衣食的常人,感慨自己虽胸怀大志却遭遇饥寒。陆游在诗的开头运用这个典故,就是为了抒发和杜甫同样的感慨。不过，杜诗说黄鹄“何所投”,此诗却未明说自己罢职后所受饥寒的威胁,只用“黄鹄”的“未免饥”作比兴,倒过来用“自游笑”“欲何之”扣住“此身”，语意达观、含蓄,但处境的艰难可想而知。

陆游像

颔联紧承首联，续写闲居状况，语出平淡。起句中“闭门种菜”用的是三国时期刘备以种菜掩饰自己抱负的典故。诗人一贯想为国效力,收复失地,常以“英雄”自命,现在却被迫“闭门种菜”,命运可能要他“老”于这种境遇之中,不免引起他的愤慨。对句用《战国策》冯谖客孟尝君家,不受重视,弹铗而歌“食无鱼”的故事,以自嘲富贵难求。这句表面说“思鱼”和叹“富贵迟”,实际上是表现对富贵并不强求的态度。这一联也写得含蓄,但愤慨与达观之情并见。

冯谖弹铗图

颈联借诉先贤以明志，语出慷慨。起句中提到的李广是汉初文、景、武帝时期的名将,勇敢正直,爱护士卒,屡立战功,匈奴人称之为“飞将军”，后因与匈奴作战失利而被罢官，闲居在长安附近的蓝田南山中以射猎为生，再起用仍不得封侯，终被迫自杀。《史记•李将军列传》记载，李广死后，“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涕”。对句中提到的要离是春秋时期勇士,曾为吴王阖闾刺杀出逃在外的公子庆忌，为取得庆忌的信任，不惜使用苦肉计，让吴王阖闾杀死自己的妻儿、断掉自己的手臂，最终取得庆忌信任，刺杀成功。但他拒绝封赏，表明自己杀庆忌是为了吴国百姓生活安定、免受战乱之苦后,自刎而亡，相传其墓地在苏州阀门外。诗说要“入山随李广”“穿冢近要离”,即是表明诗人对这两位英雄的景仰。在陆游的诸多诗作中，也常见对李广、要离的吟咏,如《躬耕》写“无复短衣随李广”,《江楼醉中作》写“生希李广名飞将”,《言怀》写“愿乞一棺地,葬近要离坟”,《感兴》写“起坟仍要近要离”,这些均可以看做诗人意识到自己的悲剧遭遇与悲剧性格的表现。

尾联抒发情感，语出辛酸。用强醉的月亮代指自己，诗人曾是一名经常驰骋沙场、守土护民的将领，文韬武略兼具，心情舒畅之时，当饮十樽美酒也不至于一醉。但此时被排斥落魄，满怀悲愤，仅一樽酒即已有大醉之态，诗人用“强醉”排解“过悲”之情，感叹其处境恐将更加可悲，更担心国家和百姓也将进一步深陷危难之中，“强”“过”两字,让诗句更增辛酸之感。

这首诗前两联写闲居处境，后两联写闲居心境，对仗工整，呼应自然，典故的引用使语意达观、含蓄。中国宋代文学学会副会长刘扬忠评价道：“全诗从平淡到慷慨到辛酸，虽作悲语而意气犹豪，不失陆游诗的特色。”

前期回顾

【方志四川•历史文化】陆游在成都（一）——万里因循成久客 

【方志四川•历史文化】陆游在成都（二）——久矣儒冠误此身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供稿：方志武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