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启事：见《四川省直机关工委 省扶贫开发局 省地方志办联合开展 “温暖的回响——脱贫攻坚四川故事汇” 征文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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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稿时间：2020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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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圈扶贫

曾志辉

望着院子里堆放的萝卜、土豆、莴笋、芹菜……老林不由得自嘲：林洪啊林洪，你以前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菜贩子”吗？作为S县教育局的退休干部，他本可以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打牌、下棋、钓鱼、遛鸟……可他现在把时间和精力花在了分配蔬菜上。

（图片来自网络，与文无关）

老林前几年刚退休不久，就被一伙小学的同学撺掇着建了一个微信同学群，并且担任群主。有人戏称，群主是最无实权的芝麻官，最高权限就是可以把某人踢出群，但他从未行使过这一权力。自然也没有半点实惠，虽然逢年过节常有群员送金元宝，送大肥猪，甚至送美女，但都是虚拟的镜中月水中花，聊供一哂而已。

当群主好处全无，麻烦倒不少。从几岁的懵懂孩子，历经岁月沧桑，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太，如今聚拢来才发觉彼此的三观竟然天差地别，迥然不同。同学群里都是退休的老人，有钱有闲，三天两头要求群主组织大家出去玩，或者是长途旅行，或者是到乡下农家乐娱乐。老林作为组织者真是吃尽千辛万苦。因为十个手指头不一般齐，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坐汽车还是坐火车，要发生分歧；乘高铁还是乘飞机，要发生分歧；多点荤菜还是多点素菜，要发生分歧；是打麻将还是唱卡拉OK，要发生分歧……尽管老林在教育局担任工会主席好几年，对众口难调、人多口杂的情形司空见惯，也忍不住多次发脾气要撂挑子辞职不干，但被众人连哄带劝地阻止，只好用“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来自我安慰。

想到此，老林不由得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将头发往上拢一拢。他的秃顶已经很明显了，幸亏四周的头发还算浓密，可以拢上去加以掩盖，同病相怜者戏称为“地方支援中央”。

（图片来自网络，与文无关）

“老林，我要一斤芹菜，三斤萝卜。”

老同学张海打断了老林的思绪。他回过神来，一边扯下两只塑料袋，一边笑道：“你呀，总是第一个来照顾我的生意。”

“当年你是语文课代表，我哪次不是第一个交作业的？”张海也嬉皮笑脸地说。

“是吗？我好像记得为了催你交作业，每次都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

“看来，还是你的记性好。这样说吧，正因为原先交作业不积极，所以我现在买菜要积极。”张海接过塑料袋，又改为认真的口吻说，“你牵线搭桥，既帮助农村贫困户推销产品，又帮助我们买到不打农药不用化肥的新鲜蔬菜，我们当然要全力以赴支持你。真的，同学们都挺佩服你，说你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老林答道：“得啦，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我也是有私心的，我不是要帮儿子完成任务吗？”

老林的儿子是乡级小学的教师。S县不是民族县，但是享受民族县待遇，因为它是汉、藏、彝三族杂居之地，有些乡直接就用民族命名。他儿子就在藏族乡。学校承包了一个藏族山寨的扶贫工作，具体分配到教师头上，其实就是帮助村民推销农产品。最初儿子的应对策略是自我消化：小两口和孙女自己吃一部分，爷爷奶奶吃一部分，外公外婆吃一部分。后来时间长了才发觉实在消化不了。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小孙女冷不丁冒了一句：“爷爷，你是群主，为什么不把菜卖给群里的人呢？”犹如电石火花，一下子将大人们的心思照得亮亮堂堂。

说干就干。老林在小区住的是底楼，有个宽敞的院子，三下五除二把杂物收拾停当，从冰箱里取出蔬菜，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不会日晒雨淋的地方。儿子和媳妇帮他拍照上传，他则配上如下文字：“来自高海拔尔苏藏族山寨的新鲜蔬菜，纯天然、无污染、绿色、环保、安全。物美价廉，原价销售，一分不赚。友情提示，此为扶贫举措，既是买卖，更兼奉献爱心！”

没想到效果出奇地好，十分钟之内，绝大多数群友就跟帖表示要买。半小时之内，捷足先登的同学就将蔬菜抢购一空。老林极有成就感，灵机一动，干脆把自己微信群里的昵称改为“菜贩子”。

今天是老林开张的第五日了，每天的生意都可以用“火爆”二字来形容。父子二人心情舒畅，自信满满，已经在规划扩大经营范围，让那几家贫困户不要局限于蔬菜，水果、干果、禽蛋、粗粮、腊肉都可以拿来卖嘛。

张海称好蔬菜，付了钱，本打算再跟老林摆摆闲龙门阵，忽然瞥见刘虹穿过客厅朝院子走来，于是即刻告辞了。他与刘虹擦肩而过时，不自觉地露出一脸坏笑。刘虹笑骂道：“你刚才是不是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做贼心虚，见了我就想溜？”

“如果你们不做坏事，用得着担心别个议论吗？”

刘虹举手欲打，张海一闪身躲开了：“拜拜！”

老林的爱人出门去跳广场舞还没回家，他和刘虹单独相处不免有几分尴尬，因为他俩当初有过短暂的早恋，被班主任老师及时制止了。尽管后来各自成家立业，但一直被同学们作为调笑逗趣的话题。

刘虹要买莴笋，打算做宫保肉丁，还要买土豆，拿去红烧牛肉。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对前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关于共产主义的定义记忆犹新。

刘虹选好蔬菜，正在过秤，突然冒出来几个身穿灰黑色制服的人，一边大声嚷嚷“不要卖了！不要卖了！”一边用自带的大号塑料袋强制收装地上的蔬菜。

一个貌似领队的男子，严肃地对老林说：“我们是市场管理执法大队的。有人举报你非法销售蔬菜。今天我们只没收蔬菜，如果你不听招呼，下次就要罚款了！”

老林尚未开口，刘虹先发话了：“打胡乱说！哪个在非法销售蔬菜？我们是在扶贫，在帮助贫困户！”

穿制服的人哄堂大笑：

“哎哟哟！老人家，你能不能找个更好的借口来忽悠我们？”

“你以为我们是弱智吗？”

“为了逃避监管，你们的花言巧语我们见得太多了！”

……

如果不是刘虹先开腔，如果刘虹开腔后不遭到奚落和挖苦，如果是老林独自面对这突兀变局，凭他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的学历，凭他曾经在县城中学讲台十余年历练的口才，凭他多年在机关单位工作的经历，他肯定会冷静地向对方作出解释。他会提到党中央大力推行“精准扶贫”的方针政策，提到毛主席的教导“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提到党的优良传统“实事求是”，然后恳请对方打电话到儿子学校核实。即使对方不答应，非要没收蔬菜不可，他也会选择息事宁人，忍气吞声。

但是，但是，但是，刘虹被当众羞辱，而她是他的初恋情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男性的荷尔蒙瞬间爆发，老林大吼一声：“就算老子非法卖菜，你们私闯民宅又该当何罪？老子要到法院去告你们！”怒发冲冠肯定是夸张的说法，他的头发不仅没有向上冲，反而耷拉下来，秃顶由于愤怒而显得又红又亮。

穿制服的人又笑了，他们是在执法，难道还怕别人告吗？

“你去告嘛，我们奉陪！”领队不客气地怼道，然后挥挥手，“我们走，收队！”

“不准走！把蔬菜留下！”老林又大吼一声。

客厅里立即响起嘈杂的应和：

“不准走！不准走！”

“把蔬菜留下！把蔬菜留下！”

原来是张海招呼来十几个老同学，拥挤在老林家客厅里，把执法队的退路堵住了。

领队本打算发作，可仔细一看，全是老头老太太，骂肯定骂不赢，打是绝对不能打，万一有人倒在地上，无论真假麻烦都大了。他掏出手机拨了110，派出所长带着两个警察赶到现场，竟然先恭恭敬敬地向张海打招呼：“舅舅，您在这儿啊？”

领队与所长平时也挺熟络，加之警察到场前，老人们七嘴八舌地诉说，领队大体上明白这跟非法卖菜性质不同。因此他主动告诉所长，发生了一点误会，然后命令部属放下蔬菜离去了。

“慢走不送！”老人们发出幸灾乐祸的嘘声。

接下来，他们把剩下的蔬菜全部买走。

晚上，老林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一面琢磨上午的经历。他是知识分子，自然有知识分子的特性，就是喜欢自省反思。他觉得自己突然发作是失去理智的行为，是错误的，至少是不妥当的。另外，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在住宅区里卖菜确实是违法，因此他不该跟别个雄起。他考虑是否需要到农贸市场去申请一个摊位，并且办一张卖菜许可证。

正在这时电子门铃发出悦耳的音乐声，打开门，竟然是执法队的领队和一位五十来岁的女士！领队介绍说：“这是我们赵局长，她要亲自来向您道歉。”

赵局长大方地伸出手来，老林诚惶诚恐，赶紧握住。

“林老，真对不起，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好，尤其是年轻人，毛手毛脚的，没吓着您吧？”

“没有，没有。我刚才还在想，我在小区卖菜的确不对。”

宾主入座后，赵局长又宣布，局里决定免费在农贸市场为老林提供一个摊位，并且办一张经营许可证。

听到这里，老林不觉笑出声来：“嘿嘿，我正好这样想哩。”怕对方误解，又连忙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去申请，自己去办。”

赵局长说：“我们一定要给您免费，您支持扶贫，我们支持您嘛。”

客人告辞后，老林给儿子打电话，儿子说：“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快，效率这么高！”原来，儿子把上午的事报告校长，校长又报告县扶贫办，扶贫办答复由他们负责沟通。本指望获得默许即可，没料到更上层楼。

儿子又说：“老爸，还有个好消息，县电视台打算采访你，给你做一期节目，你要成为明星啦！”

由于开了免提，老伴听见了，喜滋滋地插了一句：“带你爸到理发店去弄一下，只要秃顶不太扎眼就行！”

全家人都哈哈大笑。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曾志辉（四川省石棉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