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唱响格的张明怀

李 春

“扫啥子地，莫把我的扫帚扫烂了。我们家咋个脏了，村里干部都不管，农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嘛，快别扫了，我就是要让上面的领导看到我们村的真实面貌。”文广新旅局的帮扶人员集中在田坝村打扫环境卫生，村民张明怀自己不动手参加，反而站在家门口大呼小叫的，周围立即挤满了看闹热的村民。

（图片来自网络，与文无关）

“这家伙，又是那根筋不对了，这会儿就像一条疯狗。”我在心里骂道。

与我同在一起扫地的吴晓红有些气愤地说：“你这个啥子同学，站在一边耍不说，你来帮他家打扫卫生，他还说莫把扫帚给他扫坏了。”

我息事宁人地回应道：“他在和我开玩笑呢，别理他，过会儿就好了。”

吴晓红生气地说哪有开这种玩笑话的，谁受得了，我们根本就不该来帮他，“别生气啦，我去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完，我从人逢中挤了过去，生气地对张明怀说：“唱响格别说得太难听，人老都老了，还这样干精火旺的闹，不怕别人见笑。”

“我就是要说，说给那些村干部听一听，我们村在搞环境改造吧，村主任家的房子粉刷了一次又一次，还有附近的几户人家。我们家就在中间，单单不给粉刷，你说这样搞，到底公不公平！你是县上来的帮扶干部，帮我们评评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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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环视了一下四周，事实上的确如此，整个一排房屋都粉刷了白色，唯独中间落下张明怀家，是不是故意所为真还不好评判得。可怎么才能说服这头只认死理的“犟驴”？我顺着粉刷过的墙面看了又看，突然眼前一亮，心头便有了一个主意。

我振振有词地对张明怀说：“别嚷了，你听我说，村里这样规划是正确的，你家的房屋是凹陷进去的，整个外墙结构全部是水泥装饰，如果把前半部分的外墙粉刷成了白色，你家的房屋就变得黑白不均匀，花花稍稍的，这样看起来很不协调美观。我觉得吧，还是不粉刷的好，全水泥的墙面耐看又经用，灰尘掉在上面肉眼看不见，还能保持房屋原有的整体风格。”

人都是有感情的，我的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或许对张明怀有所触动，他对着房屋看了又看，过了一会儿对我说道：“你这样说有一定的道理，我服了，听你的，不吵闹了。”一场闹剧被我扑灭了。

在场的村民本来想过过看闹热的瘾，没有想到平时爱搬弯弯道理的张明怀，居然被我的三言两语给劝住了。

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张明怀一向不怕事，是村里最敢说话的人，当书记的侄儿怕他，村主任对他敬而远之，第一书记把他列为重点监测对象。这样一个“怪人”怎么会听我的话呢？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我心头明白。

我的父母在苏宝沟教了三十多年书，最先住在老校区，和他家只隔了一个檐沟。他和我年龄差不多，我们在一起玩耍，一起长大。很多时候，他总像大哥哥一样护着我，樱桃成熟了，他会悄悄地爬上树给我丢下一大串。一路打柴禾，我怕什么倒路鬼，他总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还有他家的那口井水呀，冬暖夏凉，一年四季都是甜滋滋的。每次到了枯水季节，我家的生活用水全部指望他家的那口井了。他经常帮我抬水，我们矮小的个子，晃悠着满满的一桶水，一路走，一路洒，到我家只剩下大半桶水了......那种亲帮亲，邻帮邻，淳朴得不含有任何杂质。尽管很多年我们没有联系了，但真正走到一起，那种想法信任的感情依然如故。前段时间，我在田坝村收集整理扶贫资料，常在他家吃饭，后来听说他得了慢性病需要长期服药治疗，我回到县城专门给他买了一大包药，叫他坚持服用。

这时，有人拿着电话走了过来，说是局办公室主任有事找我，我接过电话一听，知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事了。

我得替他找个合适的台阶下，于是，故意对他说：“我口渴了，到你家找点水喝。”围观的村民渐渐散去。

走进张明怀的家，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按照主任的电话要求，我代表帮扶单位，必须与他深谈一次。

张光明从里屋里拿出了一包东西，轻轻地打开了口袋。顿时，浓浓的茶香在整个屋子里飘荡，他抓了一小撮茶叶放进玻璃杯，倒上大杯开水，水一下子变成了浅黄色，茶叶随着烟雾升腾起来，一半浮在面上，一半沉在杯底。他端起茶杯交给了我，一股清香味立即钻进了我的鼻孔，我不顾水烫，忍不住喝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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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茶水滋味纯厚甘爽，没有一点苦涩的味道，好喝。你是从那儿掏来的茶叶？”我边说边低头喝着茶。

“这是手工茶，我前几天做的。”

接着，他滔滔不绝地念起茶经来，他说，别看手工茶的外形和颜色没有机器做的茶好，但其身骨重，手感柔软，杏气高，经久耐泡，茶汤醇厚，能更好地保持了茶叶原有的天然风味，喝起来特别的爽口。田坝村盛产茶叶，他从八十年代开始做茶叶，在这一行摸爬滚打了三十年。对手工茶情有独钟，被行家们誉为“茶铁手”，每年的采茶季节，他做一个月的手工茶要挣一万多元。

我忍不住对他说：“好一个‘茶铁手’，说了一大堆漂亮话，把自己夸上了天，有获奖证书才是硬道理。”

张明怀没有回答我，转身从屋里抱出一大摞证书，放在茶几上。我一张一张地翻看起来，突然，找到了谈话的切入点，就像发现了宝贝似的对他说：“这些证书太有用了，我把它拍成照片，今晚回家帮你填写资料。这周之内，你把做茶叶的过程拍成视频发给我，我帮你申报县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

“我早就想申报传承人，却不知从什么地方下手。这下可好了，你帮了我的大忙，要是申报成功了，我真要好好地感谢你。”

“要谢我么，可简单了，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做好手工茶，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唱响格，我就感到高兴了。”

“那可不行，我要伸张正义，坚持我的做人原则。”

“当然，坚持正义是好事，我们还要大力倡导呢，但说话一定要讲原则、分场合，没有证据的话尽量少说。比如今天，你因为粉刷墙面的事对村上干部有意见，你可以在私下里和他们沟通嘛。可你偏偏要站在路上唱响格，还拿我们帮扶人员开刀，甩出够狠的话，说话没有一点分寸，结果大家都不理解你，反而对你产生误解，认为你的人格低、素质差。平日里我觉得你说话还有些道理，算个明白人，今天咋个这般糊涂呢？”

“哎，我这人就是脾气坏，火气来了就控制不住，今天的确是我不对，说话欠考虑，还把一些无名火撒在你的身上，我今后一定要记住这次教训，不再信口开河了。”

我见他有了悔改之意，于是趁热打铁，针对今年的扶贫政策、目标任务、帮扶措施、环境整治、产业发展......与他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最后希望他利用自己能说会道的优势，向村民宣传扶贫政策，扩大社会的影响力，力争田坝村脱贫摘帽验收检查顺利过关。

张明怀听了我的建议后，诚恳地点头同意了。然后快步走出家门，接上隔壁酒厂的高压水管，开始冲洗屋檐下的排水沟。透过溅起在空中飞舞的水花，我突然想起曾经读过刘震云《一句顶万句》中的一句话“世上的人遍地都是，说得着的人千里难寻”。是啊，一句话，可以成全一件大事，一旦说上话了，人就亲了。在扶贫路上，我们不正是需要这种能说得上话的贴心人吗？

方志四川 篆刻：殷智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李 春

供稿：北川羌族自治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