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 面

李 超

再次见到秦老汉的时候，是今年端午节，在村部前的操场上，秦老汉乐滋滋地告诉我，今年收获的大蒜全部卖完了，有两万多块钱的收入。

秦老汉是四川省苍溪县石马镇五峰村人，初次认识秦老汉是在两年前。那次县里开展科技下乡扶贫活动，我刚好分到秦老汉所在的村。在刚刚种下大蒜的地里，我把大蒜的日常管理技术手把手传授给秦老汉，并把手机号码给了他，让他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第二年六月，秦老汉给我打来电话说：“那四亩大蒜采收后卖了一万二千多元。”我听后，打心里替他高兴。

秦老汉所在的村位于大巴山南麓一处偏僻的山里。这里虽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但由于信息闭塞，交通不便，村里的经济发展一直很缓慢，许多村民的生活非常贫困。那年冬天，经过村里民主评议，秦老汉家被列入建档立卡贫困户的名单里。

张榜公布的那天，很多榜上有名的人好像中了头彩奔走相告。可秦老汉却闷闷不乐，独自在自家院子里埋头劈柴，偶尔抬头瞟一眼那些手舞足蹈的贫困户主，嘴里小声嘀咕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值得你们这样欢喜？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些人真不知害躁！”

吃过早饭，秦老汉拿着柴刀，带上养的那条大花狗，隐入屋后的山林里。秦老汉是个实诚人，向来很爱面子，这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建档立卡贫困户名单上，顿时觉得脸面丢尽，心想：都是有手有脚的人，别人都在奔小康，自己却还在吃照顾，真不知自己的这张老面往哪儿搁。山林里，秦老汉挥动砍刀，把满肚子的不快一古脑发泄到烧柴上。一连几天吃不香睡不稳，憋屈得很。

贫困户名单张榜公布一周后，一位三十岁上下、精明干练的年轻人出现在秦老汉家。年轻人自我介绍姓杨，是县科技局的一名干部，也是他家的帮扶联系人，并告诉秦老汉，今后有什么困难和问题都可以直接跟他联系。

憋屈了几天的秦老汉，正在为如何甩掉这顶穷帽子发愁，突然冒出个帮扶联系人来，他像遇到了活菩萨，又惊又喜。

山村的冬日干燥而寒冷，但火塘里的火苗燃得正旺，让人感到浑身暖和。围坐在火塘边，秦老汉对帮扶联系人小杨说：“几年前，儿子因一场车祸双腿残废。两个孙子一个在镇上读初中，一个在广元读大学，自己和老伴身子还算硬朗，平时还能帮儿媳做些事情，但家里没有其他经济收入，日常开支全靠喂养的二十多只鸡和卖点稻谷、玉米，日子过得很紧巴。”

秦老汉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家里那几亩薄田年年用来种水稻、玉米，但除去成本，算下来也没什么收入，去年想在地里找点门路，却因信息不灵，也不知道种啥好。”

秦老汉话里话外明显透露出心里的无助和无奈。

小杨说：“秦大爷，我看这样吧，你先带我去田里看看，回来我们再合计合计。”

“哎哎，那行。”

蒙蒙细雨中，秦老汉和小杨迎着寒风走在湿滑的田埂上。

回到秦老汉家，一个帮扶计划在小杨心里已经形成。

第二年，秦老汉家那五亩责任田，除留一亩继续种植水稻外，其余都种上了其他的经济作物。大蒜、生姜、猕猴桃、食用菌、西瓜，根据帮扶联系人小杨提供的信息，每季轮换立体种植。

秦老汉是个勤快人，在家闲不住，一有时间就往田里跑，去侍弄种植的经济作物。俗话说，人勤地不懒，秦老汉田里的作物产量年年丰收，再加上市场行情走俏，头一年种植的生姜就获利一万八千多元，第二年种植的天椒和西瓜纯收入又近三万元，当年人均收入已远远超过省里划定的脱贫线标准。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村部的公示栏上，又赫然贴出了一张大红榜。远处，有人大声叫唤着秦老汉的名字，说他榜上又有名了。

这是秦老汉意料中的事情。前几天，帮扶联系人小杨就拿来一份“贫困户退出申请表”给自己填，这不意味着已经摘掉了贫困户的帽子嘛。“听到了，莫像鬼叫似的咯，我这就去看哈。”秦老汉扯着嗓门大声回应，山谷里随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从看榜回来那天起，秦老汉的话就多了，声音也洪亮了，走路腰板也挺直了，脸上时时露着笑容，整天乐呵呵的。他感觉，那丢失多年的脸面终于又被找回来了！

今天与秦老汉再次相见，就像久别的老朋友重逢，聊了很多。秦老汉还兴奋地告诉我：“年初在石马镇上租了个门面，供儿子做点小生意，享受国家残疾人优惠政策，减免了全部费用，生意还可以。如今全家生活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我用心听着秦老汉的话，心里默默地为这一家人深深祝福。

返程的路上，一条刚硬化不久的乡村公路蜿蜒地伸向远方。当我们再次回头眺望时，天空已露出一片蔚蓝，灿烂的阳光照着美丽的五峰村，也照着幸福的秦老汉……这时，车上音乐响起，播放的是陈柏宇演唱的《尊严》，此刻，在我的心上却装着一个老汉，他把脸面看得像生命一样重要，他是那么朴实，那么勤劳，那么善良！

方志四川 篆刻：殷智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李 超（四川省苍溪县石马镇财政所）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