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旧房拆除记

石星

“头天说得好好的要拆，怎么晚上一觉睡醒就变卦了！”“他哭着跟我说这房子就是他的命！就算哪天危房垮下来压死自己也心甘情愿，不愿意拆就是不愿拆，我们也没办法。”“我的房子动不得啊，里面的棺木更动不得啊，动了可要出大事啊！”她焦虑地不停用双手拍打着大腿，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从“危旧房整改”工作进行的第一天，从第一次组织村民代表召开宣传动员大会开始，整个村落就无声地弥漫开了一阵紧张的气氛，老百姓似乎变得不太与干部亲近了。那段时间，我常常在安置点和附近山上转悠，随时瞅准老百姓手头得空的功夫总想拉拉近乎、做做思想工作，可谁知，只要聊到危旧房，不出半句话保证是摇头、摆手、扭头就走，意思就是“这个事儿，没门！”

这段时间以来，北川县茶坊村干部与群众家里家外好说歹说、田间地头“斗智斗勇”，所有干部都累得够呛，也受了不少白眼，一段时间的辛苦却始终不见任何成效。这个时候，从党员干部到社长、从社长到四职干部，一个一个渐渐地没有了热情与动力，似乎茶坊村的危旧房整改工作就此没了办法。

我知道，茶坊村与别处不同。不同于关内大部分村社一户一处宅基地，既是日常安全住房也是生产用房，对于房屋整改，群众有自生动力；也不同于关外大部分因地震导致原宅基地全部灭失后采取集中安置的村社，基本不存在多处宅基地和老旧危房现象，整改难度相对较小。2008年汶川特大地震后，茶坊村村民全部得到妥善安置，但震前的大部分老旧房仍然存在。多年不曾修葺的房屋随时存在垮塌危险，这样的房屋虽说不用于居住，但老百姓依然把它当做堆放粮食、农具、喂养家禽牲畜、存放棺木的地方，它和安置点住房一样，同样是老百姓经常出入的地方。这样的老旧房在风雨里就像一颗颗定时炸弹，随可能垮塌。村民不愿整修也不愿拆除。这样的群众思想状态真是为难死人，要知道我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娃，干过农活也做过农村工作，农村人把田地生产看得有多重要我都知道，可是怎么办？我是一名干部，是茶坊村第一书记，茶坊村的发展不能这么犹豫！

“工作做不下来就是我们自己没努力！你们是干部，连你们的思想态度都不坚定、不端正的话，这个工作还怎么开展？还怎么去做群众的思想工作？现在是做得下来要做，做不下来也要想办法做！”那天的村四职干部会上，我对所有村社干部发火了，也对坐在我面前的所有长辈们发火了。我的内心惶恐不安，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本不该用这种口吻对待各位叔叔阿姨，可是我没办法啊，我是政府办派下来的第一书记，我必须这么做！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组织村社干部开小会，隔天组织驻村工作组开中会，每周组织群众开大会，及时宣讲政策，梳理问题，商讨对策，每次开大会都讲到声音沙哑。一个多月来，我们始终周末无休，常常夜里不眠。为了做通思想工作，我们组织帮扶干部分批次一次又一次到群众家里苦口婆心地劝说，为了摸准危旧房情况，我和村干部把茶坊村山上山下走了个遍，每次上山下山都摔得一身泥。在家的老百姓我们每天入户，不在家的则不厌其烦地电话联系，甚至把北川翻了个遍，找到长期在外打工“失联”好几个月的茶坊人。

我还记得，第一次爬了半个小时的山路，到任成义山上的生产性用房去拜访他，房屋占地面积很大，却处处破烂不堪，真的是屋外大雨屋内小雨的那种破法！可任大叔偏偏又是一个非常勤劳的老农民，60多岁几近半身瘫痪的大爷还在房前屋后种了许多水果、蔬菜、玉米，家里养了十多只鸡、几十箱蜜蜂和两头猪，因为家中只有老两口和一个智力缺陷的儿子，所以这个房子多年来不曾修葺。第一次说起拆除危房，任大叔躲在房里不愿见我，他的老伴儿罗阿姨拿出一把自家的干核桃塞进我手里，尴尬地对我说：“他就是个倔骨头”。第二次说起拆除危房，老大爷急得眼睛一红，脚一跺差点站不稳，“我这个样子也活不了几年了，你们要是拆房子，我就去死在里面！”

类似的事情每天都会遇到。常常有大爷大妈拉着我的手，泪眼汪汪地向我讲述生活的不易，也遇到一言不合直接把我们撵出房外咧嘴开骂的。村主任常说：“我们苦点累点不算什么，总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或许是我们不厌其烦的讲解让老百姓越来越明白政策，思想上进一步统一，或许是因为我们苦了累了老百姓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抑或是那么多日日夜夜扎实工作，为我们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最终让我等到了暖化人心的那句话。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地转悠，远远地就看到了我们村李传林的老婆。我三步并两步生怕别人跑了似的，结果还没走拢就听见她热情地跟我打招呼：“石书记你又来啦，拆房子的事以前是我没想通，现在我愿意支持你！”我一阵欣喜，他们口中的“拆房困难户”，竟然慢慢地被我们“动摇了”。

我们趁热打铁，说干就干，立马组织村社干部和帮扶单位干部义务帮工，只用了一个下午时间，就把李传林家的危房拆除干净。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花费了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去努力，去沉淀，去让群众信任。这一天，我们茶坊村拆除了一处危房、一处帐篷；这一天，可以记为茶坊村危房拆除工作正式开展的第一天；这一天，我们像往常一样累，但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苦；这一天，最值得纪念的是老百姓对我们工作的认可！

作者：石星（女，四川北川人，供职于北川羌族自治县人民政府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