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在大凉山的阳光

杨 梅

当她欲往会理支教时，我第一反应，至于吗？但她已做了决定，心中不舍，牵挂倒显多余。

她乐呵呵地说，“两年时间眨眼就过了。”

她是我的师范同学，小巧玲珑，家里排行老幺，却是父母最靠谱的小棉袄。

十多个小时车程，中途转几道车，她很快在凉山州会理市一偏远小学安顿下来。她说那里是太阳城，一年四季阳光灿烂，最不缺的是阳光。刚去不久，新鲜劲儿未过，她的脸就被紫外线晒伤了，红肿着，还一层层掉皮。她怎么也算美女一枚呀，可……看她发给我的照片，满是心疼与怜惜。可那头的她显然并没上心，笑呵呵跟我说着大凉山的见闻，那口吻、那格调，跟平日里一样。末了还说“你懂的，俺是‘打不死的小强’，过段时间就好了，我的皮肤在这边算白的了，哈哈。”好像需要安慰的是我，不是她。

她说山里的孩子天天围着她转，她是他们的“女神”，他们抢着为她修床、抬桌、搬东挪西，黑黝黝的彝族娃动手能力超强，在家收种玉米、刨土豆、管果园，个个是好手。最逗的是，一群小粉丝屁颠颠尾随其后，冷不丁丁冒一句，“老师好漂亮！”说到这，她的笑声更脆了，“没想到在家土里土气的我，在大凉山竟成了‘时尚达人’。”戏谑中有几分得意和骄傲，把我也逗笑了。正聊着，她说一起支教的同乡叫她了，她要去安抚一下，一月不到，女同乡度日如年，哭了好几场了，不断向丈夫诉说悔意，闹着要回去，丢下沉浸新奇中的我。

她发给我一张校园全景图，阳光下的校园，偌大而空旷。处理完教学工作，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世界安静、漫长，她要把这些时间填满，填满了就没更多想法了。

圆溜溜的小柿子，被她翻着变成了扁扁的柿饼；一堆吃不了的大萝卜，被她切得柳细柳细的晒成了面干；彝族娃捧给她的栗子，她清煮一下，一瓣瓣去壳，撕皮，晾干……早晨端出，中途翻晒，黄昏收回，她便一遍遍搬过来搬过去，反复翻晒大凉山的太阳。

那天看到她晒“猪儿粑”，猪儿粑摆了几个竹箕。春天想艾粑的味道了，她去掐艾。大凉山奇缺水源，艾草才刚长出就开了花。一阵山风，要裹挟她去做“压寨夫人”，她不从，蹲地上、埋头、闭眼，死死拽住身旁的树。一堆艾花变艾粑，她的寝室被同事踩破了门坎。“哈哈，大家吃得满嘴抹油。”她嘻嘻哈哈爆料，又一次被她的苦中作乐感染了。

寒假回家，她给我带回一大包干货，让我瞪大了眼睛。我是剥过板栗的，才剥几颗就急得毛焦火辣。一包干栗子，个头很小，夹带半截、残缺的，这得花多少功夫呢？去到大凉山，她这个生活能手发挥到了极致。她轻描淡写，“在那边出门全是大山，抬眼黄土，俯首红土，进趟城要坐两个多小时的车，山路十八弯，甩得反胃，一般不想出门，一个人待在学校，有大把时间随意挥霍，晒东晒西的，备备课，时间很快就过了。”摸娑洇着她体温的干果，深深看她。她着实黑了，脸颊有明显色斑，有点像“高原红”。眼角皱纹明显深了许多，她一直爱笑，条条干裂的沟壑蜿蜒在她大眼睛旁边。心狠狠一酸，她用心翻晒大凉山的太阳，大凉山的太阳也狠狠翻晒着她呀。

最近，看她在朋友圈调侃，“几乎每个周末都停下电，赶紧进入休眠状态，保持能量。”

她呀，就是那一缕阳光，无论扔哪，就在哪儿发光。

（作者单位：四川省隆昌市中小学教学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