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生态文明版:伏天梅豆
作者:李朝俊(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伏天雨水,说来就来。透过窗台,院外菜园,雨打枝叶,水响滴动,花旋果摇。雨落花上,水压骨朵,一个弯腰闪动,晃晃悠悠几下,花又站直在雨丝里。
这个时节,梅豆开花风雨无阻。风吹花放满藤,雨来花笑一片。牛耕绳样的梅豆茎藤上,长满粗细不一、长短各异的绿蔓,青丝尖头若云烟,前边的细丝伸头探脑,后边的粗丝顶肩使劲。
新华社发
那绿叶上生白花,长出青板;这绿叶上生紫花,长出紫板。伏天热浪里,藤蔓阔叶中的青色与紫色豆荚随风此起彼伏,不免给人“天外仙境落人间”的无限遐想——我知道,那是母亲勤劳的双手巧借自然神力使然。
年开春,正月尾、二月初,母亲将挂在房梁上的豆种荚取下,揉碎壳皮,挑拣好种粒,再用厚土布包好浸入太阳晒热的盆水里。而后,湿漉漉的种子携着阳光的温情与母亲诚心的期冀,被放在小锅灶边上。这里是母亲的一方宝地,湿润的躯壳,半温的灶台,恰到好处地为种子传递着生长讯息。
种子有黑色的,也有白色的。母亲育种很上心,或给种子洒些清水,或用手背测试布下温度,或掀开包布查看发胀的程度。
感知人间烟火热度,倾听春天气息之声,布包中种子露出又尖又白的脑袋。母亲柔声唤上我,在太阳还没露头的晨雾中来到事先挖好的菜苗窑。母亲种得不深不浅,恰到好处地让细土软肥胎衣般贴紧种子——深了,种子发芽破不了土,嫩芽苗会干死在土层里;浅了,芽苗出得快,根须浅,吸不到肥,叶黄藤瘦长不茂盛。
农历五月后,梅豆相继开花坐果。满藤青叶,叶间生花,花落果现。从五月到六月,七月到八月,十月到冬月,藤长叶出花开果来,直到初霜落过,花叶才缓缓飘落,粗藤由青绿变成枯黄。
三伏天,梅豆长得最旺。一筐筐摘回家,大锅开水煮熟捞出,暴晒在高温天的太阳下,待脆干后收进新竹筐吊到房顶二梁上,冬天炖肉菜时可以作辅料。
摘大树小枝上的梅豆最有意思:用长绳吊好竹筐,绳系腰间爬上树杈,脚踩横枝硬干,一手攀抓树身稳住重心,将竹筐吊上树枝头拴牢。如此一来,随手一投一扔,满把摘好的梅豆就都如鱼入网在筐里。不过,有的梅豆藤蔓爬上了树梢,人站在树枝上望而却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成嘟噜的梅豆随风摇荡……
一众豆荚爬在藤蔓上,若无人采摘,则籽饱皮薄挂在枯枝败叶上,任由风吹雨淋日晒鸟啄。来年春天,你会发现近旁又会生出一棵棵芽苗,无声地散叶吐丝,自然而率性地重复着过往……
离开故乡去他乡求学工作后,我再也未在伏天见过梅豆。听说有那么几年,乡亲们尝试搞副业创收,砍掉园埂地边的大树小枝种起了木耳,堰塘边那棵弯腰树也被人连根带土卖到城里当作新修街道的风景树。梅豆更是经历了一番磨难,一度方圆几里种子难寻,好在近些年又被人们当作本地特色蔬菜种了回来。
这不,电话那头大姐兴奋地告诉我:“今年种了满园埂的梅豆。你冬天爱吃干梅豆,我这几天就去摘回来,趁伏天太阳毒晒成干儿……”闻言,我不禁眼含热泪——这伏天梅豆代表的亲情与乡愁,就是游子与故土间那丝丝缕缕永远割舍不断的根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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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日报》(2023年07月22日 0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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