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重视的民间曲艺力量(艺文观察)
周飞亚《 人民日报 》( 2020年06月11日 20 版)
图片从上至下为:刘引红表演长子鼓书;陈春兰表演温州鼓词;袁国虎表演四川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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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曲艺构成了这个行业的主体,并影响着行业发展生态。
民间曲艺表演的草根性、群众性与互联网有着天然的契合。曲艺短小精悍的表现形式,符合互联网碎片化的叙事要求。
曲艺可以说是最接地气的文艺形式之一。它诞生自民间,各地民众自编自创,在千百年的历史中形成数百种不同的艺术形式。它活跃于民间,从田间地头、地摊茶社,到登上大舞台、走进广播电视,再到如今接入互联网,随着时代变化,进入不同的生活空间。它扎根在民间,据中国曲艺家协会统计,目前国有专业院团只有近60家,而各类民营社团、公司、曲艺小剧场已超过10000家,更不用说数量庞大的个体从业者。
民间曲艺是曲艺发展的重要力量。民间曲艺构成了这个行业的主体,并影响着行业发展生态。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民间艺人的生存状况如何?民间说唱艺术将走向何方?
口碑决定市场
因循传统演艺方式
“曲艺的发展因地而异,参差不齐。但无论哪个曲种,都呈现‘口碑决定市场’的健康态势,即知名艺人的生存状态比普通艺人要好得多。”山东省曲艺家协会名誉主席孙立生说。
这种收入差距通常在几倍到十几倍之间。曲种的传播范围越广、市场越大,行业顶尖者的收益越高。典型例子就是相声。如在北京德云社、西安青曲社这类全国知名的相声班社里,部分主要演员月收入非常可观,远远超过全国相声演员的平均收入。此外,一些曲艺演员成名后,职业发展也有了更多新机遇,如拍电影、参加综艺脱口秀、主持方言新闻播报、进行少儿语言艺术培训等,进一步拉开了与普通从业者的收入差距。
民间曲艺人的口碑,来自他们超越于旁人的艺术功底,更源于在这个行业的日积月累。如今,大部分民间曲艺人依然因循着传统的演艺方式,或依傍于城市的茶社园子,或巡演于乡村的祠堂戏台。最受欢迎的艺人每年要演300多场,巡演范围跨越多个省区市,黄金时段的档期能排到两三年之后。
“一年走50—60个村子,有的村子要去三四次,一次最少也要演3天……不仅省内,我们也经常去河南、河北。”山西长治市长子鼓书民间艺术家刘引红的话,道出了很多曲艺人的生活状态,那就是“在路上”。刘引红15岁拜师入行,出师后组建了自己的曲艺团,走村串乡,至今已经30多年。正是凭借这份热爱与坚持,她成为长子鼓书这项国家级非遗的代表性传承人,带着长子鼓书走向全国,甚至登上巴黎的舞台。
这样的坚守同样发生在城市。30多年前,柴京云、柴京海兄弟吸纳多种曲艺形式,创造出“大同数来宝”这个新曲种,如今已成为这座城市的文化名片,被人们亲切地称为“大同三宝”之一。为它建立的“根据地”云海曲艺社,也成为大同市文旅融合的典范。
生存环境改善
促进曲艺创作年轻化
近年来,对传统文化的重视与扶持政策,改善了民间曲艺人的生存环境。一些剧院对民间曲艺社团开放,为他们提供了免费的表演场所。各地加强公共文化设施建设,许多乡村也有了比较好的演出条件。据江苏省曲协副主席夏吉平介绍,苏州市为了促进苏州评弹的传承发展,要求模范社区的文化设施必须包含评弹场馆,“再加上旅游景区表演、茶馆点唱,如今江浙沪地区的情况是场子多、演员不够。”另一方面,民营社团中的佼佼者还能获得不少政府委约创作的订单,演出场次中也有不少来自政府采购。
此外,原本是民间自发组织的曲艺盛会,也得到地方政府支持,并努力将其打造为文化旅游名片。“除了河南的马街书会,还有山东的胡集书会、山西的沁州书会、湖北的百花书会……”中国曲艺家协会副秘书长黄群介绍。这些书会有的已有七八百年的历史,其民俗现象被评为国家级非遗,当地政府非常重视。
然而,除了相声等个别曲种,曲艺从业者和观众整体呈现老龄化趋势,曲艺所赖以生存的方言也在慢慢被侵蚀。以温州鼓词为例。据了解,温州地区会唱温州鼓词的曲艺演员有300多人,目前还活跃在一线的100多人。“艺人年龄偏高,我们的中坚力量都在半百之龄了。”温州鼓词代表性传承人陈春兰说,现在很多温州孩子已经不会讲温州话,“包括90后年轻人,说的也是夹杂了一半普通话的温州话。”一方水土养育一方曲艺,大多数曲种的独特性依赖于方言的演绎,其“依字行腔”的艺术规律也因循方言的语音语调来彰显。陈春兰很担忧,若方言消失,曲种要如何传承下去?
近年来,中国曲协一直在加大对青年曲艺演员的扶持,以此来促进曲艺创作的年轻化及观众的年轻化。民营社团的探索中也出现了一些有启发性的成果,比如石家庄洪顺曲艺社年轻演员创作的一段关于游戏《王者荣耀》的相声,就吸引了大批年轻人。而如何留住方言,则是一个相对复杂的问题。
“触网”刚刚起步
把握机遇迎接挑战
各艺术门类的“云演出”如火如荼,但对于民间曲艺人,“触网”的探索才刚刚起步。
“曲艺人比较传统,对新媒介的接受相对比较慢。”黄群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线下演出被迫暂停,整个行业才开始有了这方面的意识。”
而在孙立生看来,由于从业者对新兴媒体的隔阂和认知缺位,目前互联网上的曲艺作品,要么是并不适合网络这个“新瓶”的“旧酒”,要么是“有噱头、无艺术”的拼贴,距离真正的“云曲艺”还有很远的距离。
“要适应网络传播,必须要对传统艺术做出比较大的改变,首先就是时间的压缩。而年轻演员基础还不够扎实、技艺还不够成熟,这可能会影响他们的积累。”四川评书青年表演艺术家袁国虎认为,真正面对观众的现场性演出,才能让年轻演员快速成长。网上表演的门槛很低,入驻网络的表演者又太多,没有出色的技艺,最终只会被大浪淘沙淘洗掉。即便靠着制造“噱头”快速成名,“网红”的吸睛效应也难以持续。
如今,喜马拉雅APP的评书一栏,点击量最高的仍是单田芳、刘兰芳、田连元这些前辈大师的经典之作。视频网站上比较火的曲艺人,如河南坠子艺术家郭永章,相声演员范军、苗阜等,也都是成名已久、业内有口皆碑的。这一方面说明,虽然年轻人在审美上更加多元、开放,更喜欢新事物,但他们也能够欣赏传统艺术。另一方面也说明,想要抓住网络新书场这一机遇,硬实力是基础。
如何让曲艺借到互联网的东风,又避免不良影响?“我们也在探索。比如在网上放一些表演片段,既符合网络短视频的传播模式,情节上又能吊住观众的胃口,吸引他们到线下、到剧场来观看完整的演出。”对此,袁国虎的态度很明确,“面对新技术的浪潮,首先要有对艺术的坚守,再考虑自身的转型。”
其实,民间曲艺表演的草根性、群众性与互联网有着天然的契合。曲艺短小精悍的表现形式,符合互联网碎片化的叙事要求。新一代网络工具的即时反馈,能够满足曲艺观演一体、互动性强的审美特点。相信在这片新场域,民间曲艺人能够大有作为。
制图:蔡华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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