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米高空祭母亲

管 凯

2021年5月9日是母亲节,而我的母亲在这天凌晨永远离开了人世。

母亲是典型的农村妇女,命运多舛,波澜不惊,不懂太多的人生哲学,更不熟诸多少人情世故,但母亲的和蔼善良、朴实无华,却深深影响刻画着我的人生。还记得小时候家贫,家中几亩薄田,全凭母亲任劳任怨经营,为了我这个独子学业,生活能省则省,劳作能忙则忙,每逢节庆,母亲都会包下一锅水饺,而这也是我生命中最爱的美食,以至于多年后的今天,朋友尽知我爱食水饺,但他们不知,那是我在寻找母亲的味道,寻找未在身边陪奉的亲情。

2009年4月16日,本文作者管凯在西昌嫦娥卫星发射塔上(管炳圣拍)

我是一个有着性格矛盾的人,小时候吃过苦、受过打,但始终不肯认错,具有多数农村孩子的固执。还记得小时候求学,刻苦上进,出人头地,始终激励着我,成绩始终没有让母亲失望过。直至高考失利,父母才伤心痛楚,或许是因为他们在我身上寄托了太多希望和爱,而我从父亲骂中变得很少与父母交心,后来为实现从军报国的少年梦而投身军营。

那是2002年12月份,我参军入伍,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抱着我换下的便服哭了一夜,我不知她是如何排遣独子从军走后的思念和担心,更不知是如何期待我在部队的熔炉中淬炼成钢。我想那时母亲是孤独的、茫然的。当我一年后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军校时,我想她是欣慰的,母亲很多次因我而生闷气,但始终为培养了一个军官儿子而自豪。

不知不觉中入伍19个年头了,每年假期或许是母亲最期盼的日子,而她也尽可能给我下厨做各种美食,有水饺、饼,那种美味让我流连忘返。假期归队前几天,母亲始终变着花样尽可能改善我的生活。最难忘的便是离家回部队,母亲总是送我到路口,叮嘱万分,而我始终面露不屑,总想给她示以淡然。而我深知,车子消失在村口时,我和母亲在回首的一瞬都已泪眼矇眬。

2013年3月,我担任西沙某部队后勤处长,而部队整建制赴西沙执行任务还是首次,我承担着极大压力。为军人的妻子分娩十余日,我实在放心不下,是母亲在身边悉心照顾减少了我的后顾之忧。

在西沙某岛几年中,我们建立了完善的后勤保障体系,每年重大节日如春节,也是母亲的支持鼓励,我放下任何顾虑登上那个岛与官兵一起度过,为的是尽到军人的职责。而母亲和妻子的理解支持,成了我永远铭记的情义。

2020年12月,同时看到表姐和堂哥的来电,本能的直觉就是母亲病了。我深知母亲的坚强,不是重病绝不会让我这个远在海南的儿子担心,止不住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几年前母亲来驻地探亲就有点不舒服,而我陪着去了几家医院检查未发现问题,我责怪母亲无病呻吟,甚至说她有抑郁症,母亲流下委屈的泪水,更忘不了怕我生气而偷吃并不对症的药物。直到久疾成病,确诊胆管癌晚期已是难医。随即在朋友多方联系下,我陪着母亲来到北京,找到国内顶尖专家求救,而已无力回天。如此艰难而漫长的几个月,母亲始终清醒的,而我始终是愧疫自责的。时常想,如果不当兵是不是会陪在她身边多一些,如果早些发现会不会不至于今日之无助,唯一欣慰的是妻子对母亲的孝与爱,给予母亲最后的人生当中为数不多的笑容。让母亲始终能感受到家的温暖,而少了一些对我的责怪。而我的亏欠和自责,或许也会跟随着母亲的离世而不能释怀。

陪着母亲坐了很多次飞机,而这是最后一次了,怀中的骨灰是母亲沉甸甸的爱,我不想更不忍心放下,我们还要奔波还要坚持走下去。愿清风和白云为我捎去这份思念与牵挂,而我始终相信母亲会在天上看着我和亲人们,谅解儿子的不孝,保佑着晚辈安康。

自古忠孝两难全,我们都没有办法同时获得,正如我至今纠结于手术治疗还是保守治疗,但是我想伏在母亲的骨灰盒上告诉她,做儿子的尽力了,宽恕我吧!

行文至此,泪如雨下,愿母亲在另外一个世界少些磨难,过上一份幸福的生活。

2021年5月9日管凯于飞机上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管 凯(中国人民解放军西沙某部队军官)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