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自述

邱冬福

确切地说,我是一棵有着500年树龄的古银杏树。

500年前的那个早上,微风一吹,当我不经意间从母亲硕壮的躯干上掉落在地面的时候,恰巧被树下一只正在觅食的不知名鸟儿用尖尖的喙啄住,它本能地想将我这颗饱满的果实吞咽下去,但由于我的壳儿又大又硬,它只好望果兴叹。这时,树那边突然走过来一个樵夫,不知名鸟儿便把我死死啄在嘴里“嗖”地一声飞走了。哪知这一飞,就飞到了一座农家院落。不知名鸟儿停歇在院落的石碾上,因为那上面还有更加丰富的米粒,因此,它不得不将我随意丢弃在地上,忙不迭地啄碾盘上的米粒。这样,我就在这家普通的农家院落里生根、发芽、成长、开花、结果了。

一载又一载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花开花落。这500年来,院落里已不知诞生了多少代子孙,我也渐渐茁壮成一棵浓荫如盖的参天大树。亲们,我不无骄傲地说,我们银杏家族大约在二亿年前就开始生长在这个地球上了,学界一直尊称我们为“大自然的活化石”“植物界的大熊猫”。也许你难以置信,银杏树可是“雌雄异株”植物啊!春天里,人们是很不容易看到我们绽花吐蕊的,银杏花是典型的“风媒花”,从不依靠“招蜂引蝶”授粉,因此也从不“花枝招展”恣意张扬。然而神奇就神奇在——我是棵“雌雄同株”的银杏树,这在银杏家族中算是极品中的极品啊!

一天,一队自称是园林局的工作人员来到院里,搬来一大堆仪器,在我的身上测来量去,最后,将一块精致的铜牌钉在我的枝干上,上面刻写着:“名木古树,银杏,树龄500年,编号:XXXYY”。后来,这座大院也因为我这棵名木古树,改称为“银杏古院”了,村子里还专门从这家院门口修了一条水泥路直通村外的高速公路。之后,每遇节假日,便有城里人开着车子来“银杏古院”休闲度假、观光旅游。

一天,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板模样的人突然闯进院里,背着手在我的根前一边踱着方步,一边抬头仰望我的树冠,啧啧称赞:“奇树,神树,圣树啊!”接着,和院主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50万元成交。这时,我终于明白,院主人已将我卖给那位老板了。看着院主人从老板手中接过支票后那满心欢喜的神情,我一下子感到好悲伤好落寞。不久,老板领来一队民工,在我的根部小心翼翼地挖掘了三天三夜,才终将我连根拔起,并用吊车将我吊出院墙,装进一辆大卡车,沿着高速路轰隆隆地把我运往省城一个名叫“城市花园”的高档小区里安置。

按理说,我也该知足了,这花园里有大批珍贵名木日夜陪伴着我这个乡下来客,但我却并不稀罕这富贵高档的环境,因为一方水土不仅养一方人也养一方树木啊!我生在乡下、长在农家,那里的土地虽然贫瘠,但天蓝蓝,水清清,没有雾霾,没有沙尘。长年累月,树上有鸟儿筑爱巢,树下有孩子捉迷藏,我活得多么自在和舒心,多么安逸和闲适。我自从来到“城市花园”后,由于忧郁过度,不知不觉间,我的枝叶开始变得毫无生机,枝干也变得无生气,更不用说枝繁叶茂、开花结果了。

这下可把那个老板急得猴急狗跳地围着我团团转:“50万,50万元呀!”接着,他请来资深园林养护专家,在我的枝干上挂满了输液袋、输液瓶,源源不断地将植物营养液输入我的体内。冬天,在我的周遭围着防霜冻的保暖膜;夏天,在我的头顶罩上防暴晒的遮阳网。总之,他们把我像婴儿样对待,百般娇惯、千般照料、万般养护,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充满生机与活力。

再说我生长了500年的那家“银杏古院”,自从院主人把我卖到城里后,“银杏古院”的生意也日渐衰落,最后完全破败了。院主人也因为无视国家保护名木古树相关法律,受到了应有处罚。

而今,我像一株毫无生命气息的枯木,行尸走肉般地木然伫立在“城市花园”里,供人们观赏、瞻仰,这里,没有清风,没有鸟儿,有的只是茶余饭后树下走过的姑娘们身上散发出的浓浓香水味和贵妇人手中牵着的乖巧哈巴狗。一切都是那么索然无味。坦率地说,我多么想再开一次花再结一次果啊,让那只不知名的鸟儿衔着我的果实飞过山岗飞过田野,并将果实播种在乡村大地或农家院落,到那时,我和我的子孙们为人间再添一片绿荫,一片清新!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邱冬福(四川省公安厅档案馆)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