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 许

周虹秀

连绵不绝的雨,日复一日地吹打着我满心的期许。

又是一年七夕佳节,我独自站在东楼的回廊上,听着风作的弦、雨奏的曲,抚摸着精雕细琢的红褐色扶栏,细数着东楼飞檐翘角上一块又一块的灰黑色琉璃瓦。“还是和之前数出的结果一样”,我喃喃自语道。我已记不清这是我独自登上东楼,听风赏雨、细数青砖黛瓦的第几个下雨日了。

天还是灰蒙蒙的,黯淡无光,像我出神后的眼瞳,焕发不出一丝丝光亮。东楼四周的小雏菊还是那么坚强,在风中摇曳多姿,在雨里翩翩起舞,娇小的花瓣从不畏惧暴风雨无情的洗礼。忽地,我哆嗦了下身子,双手交叉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的臂膀,不禁感慨:“没想到这经常都是骄阳似火的夏日,还有这般清爽的时候,凉快得让人有种天已入秋的错觉”。我缓缓望向东楼对面的青山,连绵起伏,高低错落,薄雾缥缈若仙境,青色朦胧显生机,像远黛秀娥、绛唇高髻的少女们披着如蝉翼般轻盈的绿纱衣,在泼墨山水画里随心起舞,青袖舞动,刚柔并济,一舞山河壮美,二舞凌云之志,三舞千年豪情。我看着这微风细雨久久不能落幕,情不自禁思考:它是在为这永不失色的“舞蹈”而欢心喝彩,还是在为那遥遥无期的等待而黯然神伤呢?

我将手伸向东楼外,冰凉的细雨一滴一滴落到我的手掌心,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雨滴的声音,动人的旋律,也是他最爱听的自然之曲。

我闭上眼,不想再陷入无尽的回忆,不想再进入孤独的冥想,手掌不由得紧握着刚接住的雨滴,可是那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了我的脑海……

两年前,戎州七夕灯会,各地游客纷至沓来、络绎不绝。我独自在蜀南大道的一处公园游玩,一不留神被撞倒在了石路中央,双手留下了与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亲吻”后的印迹,膝盖擦出了一道伤口,委屈与无奈都化作了一丝丝鲜红的血,不断地往外渗透,右脚也严重扭伤,一时难以站立。狼狈不堪的我挣扎在人来人往的小路上,场面略显尴尬。就在我孤立无援、倍感无助的时候,一只洁白纤长、骨骼分明的手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面戴口罩、眉清目秀的少年俯身对我说:“来,把手给我!”他的声音干净、清澈、温润如玉,让人一听便难以忘怀。我在他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凉亭下歇着,刚道完谢,问其姓名,他却说:“助人何须留名,有缘自会再见”。随后,他便转身离去,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次年三月,我与一二好友同游桃源谷,那里不仅有一望无际、落英缤纷的桃花林,还有氤氲缭绕、绿波荡漾的云璟湾湖,高山流水,林泉瀑布,宛若仙境。行至院落深处,我不禁被一条蜿蜒的石子路吸引过去,听说很多不开心的人都爱走这种崎岖不平的石路,因为脚疼了,心就不那么疼了。我低着头,跳跃在这条小路上,一边看着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小石块,一边感受着石头与脚掌的撞击感。我跳至转弯处,一不留神,头便撞到了一个人的后背,还差点因为没站稳而摔倒,多亏人家反应机警、身手敏捷,转身扶住了后仰的我。惊吓之余,万分庆幸。同时,我也打心底地为自己的蠢笨深深叹了一口气。

“谢谢!刚刚,非常抱歉!”我满心愧疚,刚一站稳便鞠躬道谢并道歉,甚至没来得及看他的脸。“没事,举手之劳,无伤大雅。以后走路务必当心,要是摔倒在这种石路上很容易崴脚或者磕伤。”我心里一惊,这声音像蝶翅般柔和,如山泉般清透,温暖得似要把冰刺融化,莫名的熟悉感顿时涌上心头,我想记起什么,可总也记不起。我开始慌了,感觉心底有一团火在燃烧,我想看清楚那是什么,可每当距它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又倍感彷徨,好似与它还隔有万水千山。我在迟疑和迷茫中缓缓抬头,望向温文尔雅、从容不迫的他,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清澈而深邃的眼眸像是装下了一整个星河,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瞬间把我的记忆拉回到了从前……

“前年七夕夜,兄长可曾去过蜀南大道附近赏灯会,游东楼?”我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满怀希冀地问道眼前这位男生。“七夕佳节,有此热闹,我自然会去看看的,不过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呢?”他展露着如春风般和煦,似清泉般甘甜的微笑,耐心地回答我,须臾间,也曾表露出一丝惊讶和疑惑。“七星石路上施以援手、仗义相助的可是兄长你?”我继续问道,盼望能得到内心极其渴望的肯定性答案。“仗义相助?”他若有所思地问我。“那晚,我一时贪玩,不慎跌倒受伤,一时难以爬起,是一位好心的兄长将我扶起,让我免于尴尬。不知怎的,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故冒昧相问,不妥之处,还请兄长见谅。”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心底却有着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好似希望已然破灭。“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些,那晚游罢归家,我本想捡拾一些好看又特别的小石头,以便次日送给我多年未见的爱石的小侄子把玩,不料看见一个女孩跌坐在人群中擦拭伤口,于心不忍,便把她扶去了附近的凉亭歇息。那个女孩竟然是你?”他笑着说,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满是诧异。“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我再次笑了,不同之前,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是格外灿烂的笑。

错过后的重逢,总是让人倍感惊喜,特别珍惜。想来也是投缘,便结伴而行,寻常风月,等闲谈笑,称意即相宜。我们一边欣赏着“水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一边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直到落日黄昏晓,夕阳醉晚霞,我们才叹:相见恨晚。自此,我们便成了互诉衷肠的知己。

今时今日,离他参军、卫国戍边已一年有余。其间,我们只能偶尔在网络上聊聊祖国的大好山河抑或自己的琐碎生活。虽有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但我们不曾后悔每一次选择。因为青春不止有诗和远方,还有身为华夏儿女的责任和担当,携笔从戎、保家卫国是我们共同的梦想。寸寸山河梦,昭昭赤子心,山河虽无恙,吾辈当自强。

雨过天青云破处,换得上品汝窑出,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东楼等你。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周虹秀(宜宾市作家协会会员,蒋德均书剑创意写作工坊成员,宜宾学院文学与音乐艺术学部汉语言文学专业2020级4班学生)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