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滩古渡黄葛树

夏华

韩滩古渡,位于成都市金堂县,始建于东汉,亦名“大渡”“赵家渡”。在韩滩古渡,我寻到了一棵黄葛古树。

古树向下扎根,向上生长,见证日往月来时光流转,它见过数不清的四序更替,却又任性地在季节里逆行,古渡的变迁被它深深刻进了年轮里。

韦应物说,“夏条绿已密,朱萼缀明鲜。炎炎日正午,灼灼火俱燃。”在这浓墨重彩的南方的夏天,雨裛红蕖,蔷薇满架,榴花欲燃,黄葛树仍是一袭冷色调,开着毫不起眼的小花,少言寡语。它撑一把墨绿的巨伞,望毗河、青白江、绵远河在此汇流成沱江,奔腾远去。

千里沱江第一城,曾因水运繁荣,跻身蜀中四大名镇。民国《金堂县志》记载赵家渡“船阀辐辏,状如梭织,往来负贩运送角逐之人,络绎不绝”。烁玉流金的日子总有船工商客背靠树干小憩,黄葛树不懂为何江畔杨柳依依会惹人愁肠,它只将每个过客视作归人,用上百年时间深深扎根土地,换得这一片遮天盖日的绿荫。

陆路交通兴盛,昔日的水运繁荣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韩滩古渡已无往来商船,江畔也已新柳换旧柳。初来的柳树们不知,他们脚下这块土地曾入金堂八景之一“韩滩春涨”画中。而那盛景,只有古树见过。

阳春三月岷山雪融,又逢春播都江堰开闸,一时“春涛泛溢,聚如湖泽”。春风穿过黄葛树的枝叶,在盈盈的江水上倒影出斑驳的涟漪。江面“烟波无际,舸舰迷津”,堤上柳含烟翠,垂丝柔柔轻拂行人面。横渚半岛上桃花灼灼如粉颊,染红了云烟。远山如黛,白鹭翻飞,春意像泛溢的江水,尽情荡漾于天地间。黄葛树目酣神醉,却误把春风作了秋风,它以风为笔作画,在树叶上勾勒出深深浅浅的画痕,春风中盘旋落下的旧叶竟跳出了惊鸿之舞。

从此,黄葛树只知春风落叶,再不知秋风。

纵使世人皆诵“无边落木萧萧下”,它也偏要在萧瑟的秋风里撑出一片停僮葱翠。黄葛树知道,它绝不是孤独的逆行者。

金堂峡传来古老的“倒板号子”。黄葛树努力生长枝桠,终于在一个冬日看到了那群逆流而上的勇士。寒冬腊月里他们衣不蔽体,宽厚的臂膀古铜透着青,身背纤绳,脚蹬石头,手指深深嵌进泥土里,步伐缓慢、坚定、决绝,像一群命运的斗士。那声音越来越近,惊天动地,直穿云霄,动人心魄。这逆流而上的沱江号子与季节里逆行的黄葛树在韩滩古渡迎头碰上,奏出了一段古老的交响乐,在寒风中久久环绕。

时过经年,古渡已是另一番繁荣。千帆竞渡、韩滩春涨、沱江船工都已沉淀在韩滩古渡流过的时光里,时间的维度上我未曾遇见,却在空间维度里寻到了岁月风雨中一路披荆斩棘的黄葛古树。黄葛树的存在,仿佛在为韩滩古渡书写流过的时光,它于历史的某一时刻在古渡的土壤生根发芽,从此长出了时间的长轴,用树身丈量,用年轮刻画,将记忆封存在那参天的浓阴里。

我站在古树下,时光的风从耳畔拂过。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夏 华(1991年生,四川成都人,供职于金堂县综合行政执法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