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雅安山中寻石蛙‖金雅春
雅安山中寻石蛙
金雅春
八月的雅安艳阳高照,城里气温已很热,但雅安乡下晏场乡宝田坝却很凉爽。宝田坝很玲珑,天工鬼斧神工般将大山大卸八块,也许用力过猛,留下几块碎屑,山岩狰狞地守住山门。最大的一块山与河相拥,河旁一条沟挽手山的底部,当地人称大沟。
大沟其实算不上大,比雅安其他地方的沟小很多,但沟内弯道曲折,地势连绵起伏又助长了沟壑的幽深。沟边长满了刺梨子、麻栎、木姜子、马桑等灌木,杂草疯了似的盘根错节,一路逶迤进山。这条沟能一直通往海拔千米高的二层岩和后金山上,沟内有此行探索的珍宝“石蛙”。
石蛙又名棘胸蛙,石鸡、飞鱼、梆梆鱼、石蛤蟆,国家重点二级保护珍稀动物,全国虽有分布,但雅安屈指可数。
宝兴县大溪乡烟溪口村村民养殖石蛙创业(图片来源:雅安市人民政府网)
雅安背靠西藏,面朝成都,既有热带季风气候的情怀,又是闻名遐迩的“天漏““雨城“。女娲垂青的地方,常年雨水充沛,树木花草拔节茁壮。长在这里的石蛙成长快,当年的幼蛙来年能有成年蛙的体形。
大沟内水流不急,但水洼多。有的水流象倒挂的钟乳石,有的水流象小瀑布,水从岩石隙缝中往外流,或黏着草,或怀抱灌木。苔藓沿水倔犟地抓住岩石,缠绕探入水中的枝条仰望苍穹。
石蛙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得腰肥肚圆。白天,石蛙大多躲藏在遮阴的岩石缝隙和水洼中。清澈的水流和幽深水洼,是蛙们最好的天然屏障。
石蛙背部的颜色和大沟里的山岩相仿,背面土黄色或褚褐色,背中有一条淡淡的白线,有的明显,有的稍淡。肚腹雪白嫩滑,宛如幼儿的肌肤。胸部有棘刺,脚呈蹼状,雄蛙前肢发达,雌蛙前肢稍短。它们伪装很好,你若不细心,很难察觉。
石蛙大多夜晚出来觅食,它们对食物的活性很挑剔。它们的主食黄粉虫,俗称面包虫,蛋白质很棒。这种虫子幼虫喜欢群聚潮湿阴暗的水边,草叶苔藓的背面。白天潜伏,夜晚出动。黄粉虫的习性很合石蛙的胃口。
石蛙也吃小鱼小虾,偶尔也会吞食蜗牛、蚯蚓、蜈蚣,但吃活不吃死。石蛙的肚子和爪吸附力特别强大,吃食物时爪子可牢牢抓住水流下的岩石。石蛙白天也要觅食,但前提是太阳天。暖暖的水拍打着山岩、苔藓,它们匍匐在石头上,白天石蛙的视力极差,棘刺是它们的感应器。石蛙有时悄悄潜伏在水草边,岩石缝隙,微微张口静候浮游生物的光临。天气暖和,阳光透过树叶半明半暗,小鱼小虾,各类昆虫蠢蠢欲动,正是蛙们下手的好辰光。
石蛙在进食时尤其呆萌,只要附近没有大的响动,石蛙轻易不会逃窜。
镜头很快有了收获,我看见沟内草绿色的苔藓旁,蜘蛛在快速移动。明亮如丝的网呈各类形态,有的三角形,有的四角形,有的干脆就几条线拼凑成吊蓝状,牵着岩石,攀着藤蔓,体态轻盈。蜘蛛或端坐中央,或吊着蛛丝,宛如演芭蕾,又如跳伞。刺梨子黄橙橙的果实下,一条寸长的蜈蚣张牙舞爪探头探脑,蜘蛛是它的美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它不曾察觉石蛙已在上方窥觎。蜈蚣靠近蜘蛛,蜘蛛感觉不妙伸腿想逃,但蜈蚣比它敏捷,早已伸出钩状带毒的牙爪夹紧蜘蛛的腰,正要下口撕咬,刹那间,一张巨大的蛙舌铺天盖地一口咬住它柔软的身躯,黏稠的体液宛如大磁铁,蜈蚣拼了命的企图摆脱,无奈石蛙那口吸附力太强大,蜈蚣的头不见天日,毒来不及释放已成了石蛙的美餐。约半斤块头的石蛙满足地打个嗝,伸长前腿耸了耸懒腰,悠然自得“扑通“潜回水洼。
八九月份正是石蛙贪婪寻食的季节,秋风吹,天气凉,树上的叶子开始变黄,冬天很快来临。
石蛙是冬眠的动物,它们急需在秋季储存能量,短暂的夜晚对有些体形较大的石蛙显然不够。有的母蛙产卵过多,能量消耗快,白天出洞的频率也高。
万事万物都有定律,动物如此,植物也如此。
阳光下,山谷的风徐徐吹来,一种莫名的花香淡淡袭来,我身上有了些凉意。
往山上走,草丛沟边不时有石蛙扑水的声音。我到大沟的季节,正是石蛙产卵的低峰期,水温很柔和。生长茂盛的苔藓在水流的抚摸下,随着光的变幻乍绿还黄。靠近水边的岩石、落叶、朽木横陈的地方,一处小水洼边,几条瓜子般大小的鱼在叶片下抢着啄食。阳光下,小鱼身子上的麻鳞泛着点点银光。我用放大镜仔细看,有一串串葡萄状寄生物,似黑非白,孱孱流水中象极了小鱼的眼珠和尾,随波飘逸。这是石蛙的幼卵了。石蛙产卵旺盛,成年蛙每年产卵成百上千,卵孵化期间被小鱼、小虾、蜥蜴等小生物吞噬过半。小蝌蚪成长又受到蛇、鸟的袭击。
尽管天敌肆虐,石蛙家族仍繁衍兴旺,大自然中生物和动物的相互制约灵性极高。如没有气候突变和人为破坏,它们之间往往能维持自身的生态平衡。
忽然,我脚下有轻微的异动,很是绵软,我下意识警觉起来,小蛇吗?
上山前,当地村民向我讲述回忆:“20世纪80年代,大沟里蛇多,尤其是夏季,夜色深沉的时候,出门回家都得当心,电筒只能照明,在沟边走时要拿竹竿开路。夜漆黑时住在沟边的人家,时常听到沟内石蛙求偶的“咕咕”“嘟嘟”的叫声,声音彼此起伏,就象山里来了合唱团。偶尔也有异常响声,宛如割茅草般“嚓嚓”作响,阴气很重!村民说那是蛇在捕蛙。小孩子这时候都安静规矩呆在父母身边,胆大点的往沟里远远地扔石头。后来城里刮起了吃野生石蛙要长寿的风,捉石蛙的、捉蛇的,漫山遍野搜捕。沟里安静了,村子里蝴蝶多了,地里黑黢黢、酱红色的虫子多得令人讨厌。这些虫子糟蹋玉米、谷子、蔬菜,虫子是黄粉虫变的。”村民讲述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往日石蛙的怀念。“现在晚上回家也不用竹竿开路,这几年政府补贴农民,退耕还林保护石蛙,捉蛙的人怕坐牢,城里也不敢卖野生蛙,大沟里又有了石蛙的叫声。”
村民的话不假,大沟植被水草丰美,石蛙成长快。旦凡有蛙的地方,也是蛇最喜爱的天堂。大沟内的蛇以菜花蛇、乌梢蛇、竹叶青居多,偶尔也有矛头蝮蛇、白头蝰蛇出没。
我脚下踩到的不是小蛇,是只山蜥蜴,村民叫四脚蛇。这种山蜥蜴体形瘦小多无毒,行动灵活,大沟这类灵性小物随处可见。它们的背呈棕色和褐色,尾很长而细。
当地以前喜欢狩猎的老人讲:“大沟海拔千米的地方,野兔、野山鸡、豪猪子、獐子、麂子也有,运气好还能碰到野猪。不久前他还亲眼看到山鹰叼蛇。”他讲到鹰时眼里很有光。他说:“年轻时山上有许多鹰,成群结队很威风,“丢溜溜“的叫声很远就能听见。现在鹰少了,偶尔见到一只。二层岩那边山蚂蝗多,上山得系上绑腿。”
我也希望有他那样的运气,鹰是有灵性的动物,森林有了鹰,增加了几分苍凉雄浑。有鹰的山,动物们多了几分畏惧。
我抬头已见山顶,狩猎老人讲的野物一只没有见,野兽粪便倒有,有的粪便颜色很新鲜,我试着嗅了嗅,兽粪微微有些刺鼻的骚腥味,有的粪上留有兽们的体毛。仿佛咋夜兽们在此饮水小憩。
到了二层岩,岩石灰黄相间,一层压一层。沟内岩石犬牙交错,苔藓湿滑,树多的地方藤蔓宛如蛇状相互交缠攀缘,或抱石匍匐,或缠树翘望,细的如头绳,粗的和树贴在一起,难分藤还是树,有的藤蔓上开出了紫色的小花,小花有淡淡的臭味,小黑蜂在花蕊上忙碌,灰灰的小肚子象挂在空中的蝌蚪。
行进中,远处有鸟惊飞。“啪啪扑扑“,一块山岩前,顺着光看见水流戏弄低矮马桑树,马桑垂下了头。叶片摇曳的空隙,我远远看见一条蛇昂起一米多高的头,蛇信子晃得很疯狂,不停地颤动。蛇白天看上去很呆滞,但裸露凶光的小嘴幽深、阴暗、贪婪。
运气来了,我大脑高度反映有戏。不能惊动它,蛇和猫一样,白天视力低于夜晚,蛇信子是它有力的向导。
我选了个光线充足略高的地势,镜头内,蛇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那是一条成年菜花蛇,圆头小嘴约二米长,阳光下花纹斑斓。蛇停顿了片刻。石蛙估摸在前被蛇袭击了,蛙身有伤迹,它前爪已伸入石缝,身子在外边,稍纵即逝。蛇突然一个隼似俯冲,动作太狠太精准,尤如老鹰叼鸡,石蛙的头被蛇嘴紧紧咬住,石蛙的后腿在蛇口外有力地踢踹,石蛙使出浑身的力气也动弹不得。蛇颈不停地颤动张合,石蛙太肥太大,蛇的颈部鼓起碗大的包。
蛇的吸力显然不够,到嘴的猎物岂能溜走!
蛇颈部剧烈抽动,蛇身缠成环状反复挤压扭曲,蛇尾在草丛上摆晃,草丛和细小枯枝受伤发出了呻吟,受惊吓的山蜥蜴如惊弓之鸟,飞快躲藏。大胆的蜗牛从苔藓中伸出软糯糯的头,它好象司空见惯这样的场景,不慌不忙移动笨拙的身子,头上的二对角徘徊晃动,长的是眼睛,短的是鼻子,似乎鼓励蛇加油。蛇在身子和尾的配合下,终于如愿以偿。
水流轻轻哼着小调,一只锦纹小山雀在高高弯曲的刺槐上观望片刻,山雀飞走后蜥蜴悄悄爬了出来,它放心地在水边梳洗苗条的身子,水微微泛起涟漪,似乎告诉同伴和蛙们,危险已解除。
登上二层岩山顶,我才感觉腿上有麻酥酥的痒感。原来绑腿松了,一只棕黑色的山蚂蝗肉嘟嘟地吸附在我腿上贪婪吮吸。我按狩猎老人教授的方法,不用手逮,重重拍腿,山蚂蝗掉在岩石上不动弹了。它好象生我的气?一只黑头山蚂蚁急勿勿跑过来,观察片刻,失望地转过身,可能这个小肉球太大了,黑头蚂蚁回去搬兵了。
此时太阳已西斜,岩石旁的木姜子树上飞来几只白领风鹛,鸟非常漂亮,栗褐色的羽冠,毛很光滑象梳理过一样,颈下一圈毛绒绒的白色,乖巧玲珑,象给鸟围了一条白纱巾。它们惊奇地打量着我,“喳喳”叫着我听不懂的言语,在树梢间嬉戏、穿梭。成熟了的木姜子果“啪啪“散落在岩石和草坪上,象颗颗麻黑色的小碗豆。
我视线的对面比二层岩更雄伟的后金山、海子山历历在目,青黛色的山峦连绵起伏,林海茫茫,绿郁葱葱,仿佛翡翠散落山谷,夕阳里格外撩人眼帘。
上山前,村里人告诉我,后金那边的沟比大沟这边宽,水流也急,以前石蛙成堆。还有一种和石蛙一样珍稀的木叶鱼,当地人叫傻包鱼。我感慨大自然给雅安的恩赐,也希望明天的行程能见到狩猎老人讲述的传奇。
大自然是平衡生态最好的法则。
二层岩山上已无人烟,顺着岩谷裸露的隙缝一路走下去,有个伐木场。
上山时,村民告诉我:“现在已无木可伐,老板包了山在搞种植,山下靠雨城方向有人养石蛙,规模很小,养殖的石蛙吃饲料,不香。”
我想,石蛙香不香不重要,明天的美好留给子孙,今天的石蛙不再有昨天的捕掠,对石蛙这类频临灭绝的珍稀动物而言,应予尊重并值得我们去思考,好好地保护!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金雅春(雅安市作家协会会员,雅安市中医院退休医务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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