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深秋

朱于云

霜降之后,乡下的小山村,卸下绿色的装束,一切随之变得成熟起来。那天,那水,甚至那浅浅的晨曦,就像亲历了无数人的故事,洞悉真谛,一脸世事而安适恬静。

山村的深秋,阳光温馨静谧,少了夏季的狂野和燥热,多了春天的温柔和舒适,流淌在村庄的阡陌小道和一畦连一畦的稻田里。稻田中间那个稻草人,裹着主人的夏装,沐浴着暖洋洋的阳光,安安静静地看着再生稻,似是忘记了责任,手里的扇子木桩般纹丝不动,任斑鸠、小雀啄食稻穗。

光雾山十景之贾郭丛峰(南江县委宣传部 供图,图片来源:四川日报)

今年的再生稻长得好,很壮实,雨水又不多,像是能丰收似的。庄稼人看到稻子即将收割了,脸上的皱纹一折折散开,露出安慰满意的笑容。不再吆喝驱赶,任那斑鸠、小雀在稻田里欢快地跳跃。饱腹的鸟儿抖抖身子,斜着肩,弯着腰,倒饬着羽毛,不再到处乱跑。它陪着稻草人,沉浸在深秋的慢时光里,沉醉在世外桃源中的梦幻里。

行走在乡间小道,感觉时空交错。田地里的所有物事,都渗透着岁月的质感。这几年村民们相继进城买房,在城里安家落户,离院落较远的稻田里长满了巴茅根,一簇连一簇,就像一面面飘扬的旗帜,与深秋来了一场红与紫的梦幻邂逅。若有微风拂过,荻杆摇曳,荻花轻舞,扑扑作响,贯穿岁月深处的村落烟火,一寸一寸沉入光阴一隅。在红叶深秋的一片宁静中,蛰伏着森罗万象的生物世界。

唐家河秋色(四川省委宣传部 供图)

柏树枝杈上,不知名的昆虫裹卷着翠绿针叶,吐丝结茧,正酝酿一场秋天的盛事。小时候,父亲带我去垄上挖红薯、窖薯种,在土地里谋划一场新的收获。宽口铮亮的锄头,木柄在他手里紧握,只见白光一闪,红薯翻出,满地秋获。刨去泥土,轻轻地放进垫有稻草的背篼,小心翼翼地堆码在地窖,盖上一层厚厚的泥沙,充盈自然的循环带来无限力量。来年春天,挑至向阳的肥田或耕作多年的山坡熟土,种上薯种,待生长出藤蔓,剪出新苗插进土地中,在经历春夏的锤炼后,蜕变成秋天丰收的盛景。

午后的阳光,嫁于风儿,摇晃着村小的红旗、村口的柿子、垄上的辣椒、架下的枯藤……抖落无数细碎的色彩,汇聚成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练,凌空飞舞,于天上,于地下,于水中,于那藤蔓缠绕的青瓦灰墙、飞檐翘角上,一笔一笔,描绘出季节的层次和质感,使生命因之丰富而温婉。

在屋后的土坡上,找一个逼仄的寂寞角落,慵懒着身子,自己陪着自己,看树叶一片片随风飘舞,看庄稼人抡起镰刀一点点收割稻子,听斑鸠一声长一声短地叫。时间仿佛凝固在昨日的时光中,慢放着山村的周遭。深秋的村庄,从先祖立村至今,升沉生灭,宗祠残垣,似在赶一场生命的集。走在迂回的路上,行色匆匆,褪尽用生命塑造的颜色,踏着大雁南飞的翅膀和阳光细碎的影子,酝酿一场凤凰涅槃的遇见,赶赴一趟探索灵魂的旅程。

红叶深秋,落叶飘零,明媚光景渐渐阑珊。村口的柿子,带着种子,辞别枝头,穿过柿子树紫黑的树干,把自己埋进覆满红叶的泥土里,占领了山村的高地。

绵竹市九龙镇双泉村红叶(王平 摄,图片来源:四川日报)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朱于云(四川广安)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