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的体香

周立新

我们是顺着一条挂在山间弯弯曲曲的水泥路抵达茶园的。

一路上,一层一层的白云,稳稳当当停留在山腰到山顶的树梢旁,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把青翠欲滴的群山装扮得超凡出尘。有些阳光,从大块的迷蒙云缝中穿透出来,肆意地把一束束光打在一片片的树林上。受到阳光眷顾的树,仿佛成了上天的孩子,扑棱棱地都闪亮着一对对大眼睛。

山风的到来,显得突兀而迅疾,把茶园田垄上的树叶子吹得颤颤巍巍,花容失色。好不容易积攒了一夜的露珠,在风的蛊惑下,三两下就被骗下了树。当茶叶上的露珠纷纷扬扬下来的时候,我们也下车了。

站在青川县关庄镇沙坝社区一个叫柏林渠的茶园里,我们被满园的馨香随着山风灌了个满怀,再深深地狠吸一口,就吸进了青川4月春意盎然的早晨。

茶园主人徐仕锋早已在“白叶一号”园子路口,等着我们了。

巧合的是,我们来的时候,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这是一个与茶有关的节气。经常喝茶的人,都懂“明前茶”“雨前茶”的意思。老徐见大家都看着这一片白花花的叶子,不等我们问询,就主动介绍开了,“我们这白茶是一种珍贵罕见的变异茶种,属于低温敏感型茶叶,其阀值约在23℃,茶树产白茶的时间很短,通常仅一个月左右,需在特定的白化期内采摘、加工”。

一边听着老徐声情并茂的讲解,我一边留心茶园里显眼处立的几块牌子。一处上写着“一片感恩叶,携手奔康路”,另一处上写着“一片叶子,再富一方百姓”的句子。我揣想,这一片茶叶背后,一定藏着很多不同寻常的故事。

“说说感恩叶的事”,我问老徐。

“白叶一号是来自浙江安吉县溪龙乡黄杜村的白茶,在青川已培育四年,总书记都知道这事呢”,老徐笑着继续说:“每一株茶苗的成长,都倾注了黄杜村和本地人员的大量心血!为了感恩,我们把今春第一批新茶,送到黄杜村村民手上,让他们最先品尝。山里人要懂得感恩,吃水还得要不忘挖井人啊!”

在一旁陪同的青川县委宣传部佘锦部长补充道,全县今年计划再建1700亩标准化茶园,让“白叶一号”种植面积达到7000亩,全部投产后,产值将达到1.4亿元,真正让一叶之惠享万家,让一片叶子,成就一个产业,富裕一方百姓。

“正好清明连谷雨,一杯香茗坐其间”,想必,清人郑板桥在喝这杯谷雨茶时,心情绝对是上佳的。不知谁提议,我们也坐下来,喝一杯谷雨茶吧。

老徐手里忙着张罗泡茶,嘴上也没闲着,告诉我们“白叶一号”是按“一芽一叶”标准采摘,按青川七佛贡茶传统的采摘、堆放、杀青、理条、烘干的加工工艺制作而成。

“每一个环节都来不得半点马虎,这跟养儿育女一样”。老徐很严肃地说。

在茶园一角,我注意到一块牌子上写着《“白茶一号”管护三字经》,特录如下:

先培土 去乱石 施底肥 土打细

拉成箱 再栽种 苗栽深 易成活

除杂草 保肥力 遇伏天 勤浇水

拉地沟 防涝水 春防旱 夏防涝

秋防虫 冬防寒 贴黄板 粘虫害

勤修剪 提高产 必栽活 领工钱

要种好 保质量 促销量 勤劳动

恩浙亲 共致富 奔康路

我读着《白叶一号管护三字经》,手握着这杯来之不易的白茶,一颗心顿时安静下来,也凝重起来。我们一天天在微信里看到的,是把茶描绘得如何诗情画意,如何地高妙玄奥,如何地近佛达道,但长年累月与茶叶打交道的茶农却不是这样想的。茶农的心思永远是在琢磨三字管护经上接地气的那93个字。缓过神来,我再次凝视手里的这杯白茶时,它已不是简单的那杯茶了。

一枚枚茶叶,在山泉水的滋润下,身体逐渐苏醒过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在黄金一样的汤水里,发出白银一样的光芒。青川的早春,就这样从杯底缓缓开起。

手握这杯温暖的茶,我是断然不会去直接下口的。我尝试集中精神于嗅觉上,把鼻子靠近茶杯的杯口,深深地吸进一口飘出来的茶气,一股清雅的香气直入五脏六腑,到达每一个毛孔,每一个毛孔都很通泰,只觉得全身神清气爽,舒服极了。在悠然的阵阵茶香里,暂时忘却尘心,生命进入到另一个朴素的境界中去了,与此时的山川地理高度契合着,这不正是我想象中青川的味道,千年“青美之川”的醇厚体香!

轻轻地喝上一口,鲜醇甘爽,清香高扬。头泡香气很高,二泡纯正味浓,三泡四泡幽香犹存。老徐说,这茶是高山云雾有机茶,十分经泡哩。想起唐代诗人卢仝诗情浪漫,著有七碗茶诗,其中广为流传的诗句是: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卢仝有茶仙之美称,仙在何处?我想,肯定不在品茶,而是在于因茶从眼前的生活中跳脱出来,超然于物外,乘物以游心。我正是沿着味蕾这条小径,游心于青川的。

听老徐的介绍,白叶一号的制作工艺,与七佛贡茶有关千丝万缕的联系。青川茶叶的种植历史悠久,七佛贡茶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贡茶。凭借七佛贡茶,青川荣获“中国名茶之乡”“中国茶文化之乡”美誉。据《华阳国志》记载:公元前1066年,苴国侯用当地七佛茶叶作为纳贡珍品上贡周武王,开启了贡茶历史的先河。中国历史上唯一女皇武则天当政时期,对七佛贡茶情有独钟,曾下令专置茶官,在七佛建贡茶园,年年上贡,遂有后人传颂“女皇未尝七佛茶,百草不敢先开花”。

我们在七佛贡茶园1800年的古茶树下,品尝了七佛贡茶。茶汤色泽明亮,汤清叶绿,味道浓醇鲜爽,有独特兰花香气。如果说七佛贡茶代表青川茶叶的历史,那么,“白叶一号”则是青川茶叶的新贵,给青川“中国名茶之乡”锦上添花。

青川之行即将结束,二天的行程里,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全是“白叶一号”和七佛贡茶。我全身心沉浸在青川的茶香和茶文化中,成了我心中的另一种“执”。

我发现,走进青川,只需要半日。走出青川,却需要我半生的时间。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周立新(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苍溪县作家协会主席)

供稿:广元市地方志编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