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周克芹故里散记‖邱冬福
周克芹故里散记
邱冬福
仲秋时节一个菊英飘香的日子,我来到简阳市简城镇一个名叫葫芦坝的乡村。
周克芹故里——葫芦坝(邱冬福 摄)
走进村口,一座上书“周克芹故里”字样的牌坊耸立在眼前。脚下,一条连接简阳市区的乡村公路打从牌坊下七弯八拐地伸进村子。走过牌坊,迎面便是一个三岔路口,路口上,长着一棵浓荫如盖的黄桷树,粗壮的枝干上盘虬着一道道蛇形般的树纹,凸显出这棵树木的古老与苍劲。树下,一家美容店和杂货店正开门营业,想必这就是著名作家周克芹小说里曾多次描写到的村口那棵古黄桷树吧?我向店里的老板娘打听:“请问周克芹的墓地怎么走?”老板娘用手一指:“右拐抵拢!”
周克芹故里(邱冬福 摄)
于是,我拐进一条窄窄的泥土村道,穿过几爿茂密的竹林,在一声声“汪汪”的狗吠和一阵阵“嘎嘎”的鸡鸭声中,来到一个叫鄢家湾的小山坡下。见有几个老农在田地里锄地除草,走上前去又问:“请问周克芹的墓地在哪里?”他们指了指前面的山坡,“爬坡上坎!”
我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去,满山的松柏,青翠依旧,秋风吹过,松涛阵阵。我的心陡地一热,“周克芹—葫芦坝”,多少年来,他们犹如两颗精神种子深深地植入我的文学心田,今天,我终于如愿,来拜谒这位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关注农村、写在农村的农民作家。遗憾的是,先前走得急,没来及在城里买束鲜花,我灵机一动,何不就地取材采摘几束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野花敬献给这位乡土作家呢?于是,我一边走一边在草丛中努力搜寻着残留在秋日里的那一朵朵野花。即刻功夫,便采集了一大束。这时,我怀着崇敬的心情,捧着野花,一步一步沿着伸向山坡的石级小径向上走去。
墓地在一片开阔地上,老师的墓侧安葬的是他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墓前,两株塔柏在秋风中亭亭玉立,高高的大理石墓碑上镌刻着著名诗人流沙河的手书:“小说家周克芹之墓”,两边碑联:“重大题材只好带回天上,纯真理想依然留在人间”,横批:“德昭后代”。
墓碑左前方,汉白玉碑顶上雕塑着周克芹深情凝望葫芦坝的头像,碑身下方镌刻着周克芹的生平介绍和他的经典自励:“做人应该淡泊一些,甘于寂寞……只有把个人对于物质以及虚名的欲望压制到最低标准,精神之花才得以最完美地开放——周克芹”。这既是墓志铭,也是鞭策语。
周克芹故里墓地及简介(邱冬福 摄)
墓的正前方,是简阳市人民政府立下的“文物保护单位”标志碑。
我俯下身来,蹲在墓前,用手一株一株地除去墓前的杂草,并将先前采摘的野花毕恭毕敬地敬献在老师的墓前,双手合十,默默地在心中祈愿这位伟大的小说家在天国安息!此情此景,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位先后当过农民、代课老师、生产队长、大队会计、农业技术员、公社和区干部的乡土作家,一辈子扎根生活、扎根人民,生前伴着一盏油灯,忍受着当年农村困苦生活的煎熬,夜以继日地在灯下读书、写作,用手中的笔写出了《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勿忘草》《山月不知心里事》《李秀满》《早行人》《井台上》《邱家桥首富》《五月春正浓》等带有四川方言特色和四川本土生活的不朽佳作,关注农业、农村、农民问题成为他终身的艺术追求,同时也为人们带来一道道从乡野的泥土中生长出来的“原生态”精神食粮。
“哗啦啦!”猛然间,一阵秋风吹过,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难道是老师在天有灵,他在回应我心中的祈愿?”趁此之际,我收回了思绪,环顾四周,虽然已是深秋,但周遭仍然是青山依依,沟湾里的竹林丛中,一座座新建的农家院落点缀其间,我想,克芹老师长眠在这静静的青山间,日夜护佑着生他养他的故土,因为脚下这块土地不仅是他现实生活中的家乡,也是他文学世界的原乡。老师生前无论是在县上还是在省上工作,他最眷恋、最牵挂的就是农业、农村、农民。一位评论家认为,老师是地造之才,是土地和乡村之子,接近泥土,空气清新,心灵纯洁,想象才会充分发挥。葫芦坝是他的生根沃土,这里的春种秋收、农家忧乐,这里的山月江柳、竹林松冈,激发起他的才华,被他尽情纵意、诗化般地写进了他的一系列作品中。
拜谒完毕,我攀着路边的树丛一步一步向坡下走去,来到几位农民锄地的田边,随口问道:“周老师先前也和你们一起劳动吗?”一位姓蓝的大姐抢着答道:“周老师原先是我们生产队的会计,经常同我们一起做活路啊!他不善言谈,衣兜里总是装着书,一有空闲就拿出来坐在一边读,他是我们这沟湾里出了名的书呆子呢,哪晓得他还是个作家!”说着,蓝大姐话锋一转,用手指了指,“其实,周老师书中写的葫芦坝,是垭口那边的大葫芦村,我们这沟湾以前叫升阳大队五生产队,他的家就在前面那爿竹林里。”
我顺着蓝大姐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不远处,有一座两楼一底的粉墙碧瓦房子坐卧在茂密的竹林里。蓝大姐说话快人快语,我想,说不定她也许就是当年周克芹小说中的某个人物原型哩!
不知不觉到了午饭的时间了,鄢家湾的上空飘荡着饭菜香味儿。我辞别蓝大姐,沿着田间小道,穿过竹林,走出鄢家湾,站定在村外垭口的古黄桷树下,侧身扭头俯瞰坡下的葫芦坝村,缓缓流淌的绛溪河在村子中绕成了个大大的“S”型,《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就是以这个坝子为背景,写出了“许茂”一家悲欢离合的命运。
顺着村道我走到坡下,来到葫芦坝村委会门前的坝子中央,见立有一块白底红字的石碑,上书“周克芹故里葫芦坝”,不远处,书写着“葫芦坝发家生态园”的红底黄字广告横幅在秋风中飘舞着。我刚站定,一位腰系围裙的姑娘笑眯眯地走过来问我,“老师,请问您喝啥子茶?”我选定临河茶园的一张桌子坐下来,“竹叶青!”姑娘娴熟地摆放好茶具,倒提茶壶,“哧溜——”即刻功夫,碗里的茶水顿时变成了淡青色。
我一边品茶,一边欣赏坝子里的景致。时值正午时分,葫芦坝上空的雾霾还没有散尽,秋阳像一枚浸泡在牛奶中的柠檬,濡濡的、糯糯的,坝子显得有些慵懒和倦怠。近距离看绛溪河,清澈见底的河水缓缓地流淌着,临河而建的除了茶园还有几家烧烤摊,一泼城里男女正围着一个铁架子,笑闹着将一串串河蟹、羊肉、鸡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在铁架子上烤着、吃着,手中的啤酒瓶碰出串串“叮叮当当”的声音。我没坐多久,无心再继续品茶,赶紧逃离这喧哗的茶园。
周克芹1988年在家写作
接着,我来到一座古老的石桥边。仔细端详,这石桥是三孔,每孔都雕刻着龙头龙尾,龙头张口向着上游的来水方向,龙尾朝着下游的流水方向。就在上游不远处,修建了挡水坝,不知那里有不有《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中金东水守护的那座电管站?看见桥头蹲着一位头裹白帕、腰扎围裙、嘴里含根荆竹烟杆的老汉,面前的竹篮里摆放着水灵灵的豌豆尖、莴笋、青菜、萝卜,看见我这个异乡客走了过去,便不停地吆喝着:“快来买快来买哈,资格的本地货哟……”我猛然一惊,面前的这位乡下老人不正像小说里面的那位“许茂”老汉么!站在这古老的石桥上,我仿佛感觉到狭隘自私的许茂、与命运抗争的四姑娘、性格泼辣的三姑娘、生活庸俗的七姑娘、天性纯真的九姑娘、奸诈狡猾的郑百如、憨厚朴实的金东水……这些颇具鲜明个性的人物一一从我的眼前闪过。
周克芹1983年在天津
凭栏望去,沿河两岸,一家家饭馆、茶园、烧烤摊正热火朝天地经营着,老师笔下当年苦涩的乡村荡然无存。垭口上的那条乡村公路和脚下这座古老的石桥,把城里人与乡下人、城市与乡村紧密地牵连起来,一座座粉墙黛瓦的房舍掩映在绿水青山间,一株株柑橘树挂满了灯笼似的金桔,它们在这金风中报告着丰收的喜讯。如今,乡村振兴正在葫芦坝如火如荼地施展开来,我想,如果周克芹在世,他笔下的葫芦坝又将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
周克芹在写作
END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邱冬福(四川省公安厅档案馆二级调研员,三级警监,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作品在全国各类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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