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支书

毛 炜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唐)李商隐

1

生于斯,长于斯

滋养你的土地

同样,也是哺育我的土地

河流,小溪,水井

绿竹,丹橘,茅屋

春天的油菜花黄得像雏禽一样

夏天的玉米碧得像树林一样

秋天的稻子腰弯得像老妪一样

冬天的枯草白得像霜一样

美丽还有一个名字叫憔悴

乡村另有一个称谓叫贫穷

像所有的老人都有童年

都曾壮如牛牯,都曾年轻过

我的老支书,是村里的孤儿

靠吃百家饭长大

村里所有的屋子都是他的家

所有的人都是他的亲人

2

是1949年的阳光

让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是解放军工作队员

教他识字扫盲

使他明白过往为啥种地的农民

偏偏食不裹腹

整日做工的工人

尚衣不蔽体

有个词儿叫“剥削”

新生的词儿叫“抗争”

有首歌叫《国际歌》

有个大救星叫“共产党”

全世界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

耕者有其田

一个没有剥削压迫

人人平等的社会

才得以建立实现

我的老支书

是村里第一个站出来斗争地主的人

第一个分得土地的人

第一次拥有三间瓦屋

不再像一个野人露宿于荒野的人

世间最幸福的事情

是得到温暖

最不能忘怀的是感恩

我的老支书,是村里的

第一批党员,从在党旗下

庄严宣誓的那一刻开始

他就把自己视为党的人

从任职的那天起就把自己

当作全村人的公仆

3

田亩,地力,山林,牲畜

老支书手中有本账

人口,贫富,善恶,短长

老支书心里有杆秤

知道依靠谁

懂得团结谁警惕谁

既嫉恶如仇,又襟怀坦白

既老实忠诚,又勇于担责

曾为分得土地欣喜

为交出土地纠结

为“大跃进”大唱颂歌

又为被打砸坏的锅碗瓢盆

被伐倒的成百上千棵巨树私底落泪

最终坚信

贫穷不是社会主义

党的人

要成为致富的带头人

4

村子东面的河堤

是他带领社员一年一段修筑的

西山的果园

是他率领党员一锄一镐义务开劈出来的

连结村组的水泥路

是先富起来的人捐建的

合资工厂

是村子里台胞侨胞返哺乡梓投资的

我的老支书

是把平原上的油菜花

山坡上的桃李杏子花

变为节日的人

是把大棚里的葡萄、蔬菜

变为绿色商标的人

是把村落间的古树

变为盆景和根雕的人

是把全村的茅屋

换成风情民宿的人

进入新时代

老支书第一次感觉欣慰

感慨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创造可以改变一切

5

我的老支书

逝于一场叫癌的疾病

老支书生前牵挂着

张家的猪场害了病

李姓的蔬菜生了菌

王氏的大棚遭了风

赵钱的秧苗缺了水……

我的老支书

——全村老小都这样叫

似乎已忘却他真实的名字

他的骨灰

撒在村中的田地渠水里

死后没有墓碑

却在村人的心上

永远耸立着丰碑

6

我的老支书,是我

本家的叔伯爷爷

我的第一个书包是他给我买的

(村里很多贫穷孩子的书包也是他买的)

学费也是他给我点滴着交的

我高中毕业

他让我当上了民兵排长

过两年

又让我戴上大红花光荣当兵

老支书叮咛我

走得再远都要记着乡愁

登得再高也不要忘了脚底的土地

(老支书送走了村里无数的年轻人

他们天南海北,有的戍边

有的求学,有的创业

有的纯粹就是打工仔

但或多或少

都承露了老支书的恩惠

同时,他们也愿像老支书一样

为这片深情爱着的土地

奉献出一切)

END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毛 炜(1960年生,眉山市彭山区作家协会副主席)

供稿:眉山市党史和地方志编纂中心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