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冬至

罗学娅

冬至来了,伴着严寒,在黄道270度的点位,太阳直射点南行到了极致,用锋利的冰刀,划开了一年之中最寒冷节气的大幕。

被四川盆地东南缘丘陵紧紧包裹着的煤矿,没有纷纷扬扬的晶莹雪花,也没有虎啸狼嚎般的凛冽寒风,但却特别阴冷潮湿。

天刚蒙蒙亮,我和三三两两的同学,走在上坡下坎的泥泞路上,踩着沟边薄薄的冰块,嘎嘎作响。很多同学虽然打着光脚,但还是要在很小的冰面上轻轻划几下。薄冰破了,就把玻璃样的冰块儿捡起来当玩具耍,尽管把长满冻疮的双手冻得通红,还是其乐无穷。毕竟,这样的冰块儿,在我们煤矿,只有在这个季节,才能见得到几次,很稀罕的。

左邻右舍的婆婆姆姆,操着不同方言,南腔北调却非常一致:“冬至大如年”。她们提前几天就把牙缝里挤出来的酒米做成醪糟,再邀邀约约上山去挖补药,拿回家洗干净炖羊肉汤,说是冬至喝了补药炖的羊肉汤,能驱寒除湿,保准一个冬季都不怕冷。

放学了,一路上都会闻到补药炖羊肉汤的香味,还会看见很多刚出井回家的矿工叔叔伯伯,端一大碗羊肉汤,一小杯白酒,蹲在家门口,吃得津津有味,脚上穿一双自己做的板板鞋,还真是不怕冷。

我家也不列外,无论生活多艰难,外婆也会买一只最廉价的羊蹄,和着山上挖的草药根根,炖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补药羊肉汤,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得热热呵呵,吃得高高兴兴,还说祝我生日快乐。

羊肉汤(蓬州闲士 摄,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能生在这个节气过生日,真是幸福。那有补药的羊肉汤,我会比弟弟妹妹们多喝一碗,粘得最多肉的那块大骨头,也一定是我的。

与我一样在冬至节幸福感爆满的,还有那个同岁的邻居男孩,我们的生日相距一周,都在冬至“活节”。就这样喝着炖了补药的羊肉汤一起长大,不知不觉,就到了豆蔻年华。学校常因运动而停课,我们就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泡煤矿那个唯一的图书馆。

图书馆的书虽不是很多,但也足以让年少的我们眼花缭乱,翻来翻去,唯对唐诗宋词情有独钟。看见喜欢的诗句,就认真抄写在本子上,回家窝在被窝里再细细品味,还一知半解地模仿着古人句式,试着写一些幼稚的小诗,自认为满意了,就拿来作生日礼物,互赠互送,共祝冬至帮我们又圆满了一个年轮。

转眼半个世纪过去了,那个会在冬至送我生日诗的邻居男孩也作古多年,但每到冬至,我都会想起他,想起那些有诗的冬至,心里总是暖融融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论生活的大戏怎样跌宕起伏,冬至在每一个寒冷的冬季从不缺席。我们的岁月见证了冬至过后,光明的白天一天天变长,寒冷的长夜一天天变短。虽说冬至是数九寒天的开始,但它却永远不是最冷的一天。人们对它的热爱,早已超过了对一个普通农事节气的青睐,真真切切把它当成了一个传统大节,用羊肉汤的浓香、美酒的清醇和诗词的神韵,把它烘焙得暖融融的。

壬寅年冬至,我照例回到老家,围坐在鲐背老妈身旁,四世欢聚,觥筹交错,喝着上好的羊肉汤,品着醇香的老窖酒,心中浅吟:“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罗学娅(泸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内江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