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龙

《光明日报》( 2023年04月03日 01版)

【烟火人间】

在深圳光明区下饭馆,点饮品或甜品,竟然可以尝到“牛初乳”。这么多“牛初乳”供应市场,得有多少第一次下奶以及尚未成年和早已成年的奶牛啊?这里可是中国的一线繁华大都市深圳!

放眼四周,高楼林立,深圳光明区聚集了诸多科学研究机构和高新技术产业,建起了世界一流的科学城——“国家科学中心”。白昼一派繁华,夜晚灯火通明,我们想象中的未来真的到来了。

这其实是“光明”的应有之义。奔向光明是人之天性,光明区拥有人口百万,藏龙卧虎,不乏来自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高端科技人才,个个施展殊能。它恰好又位于“广深港发展的中轴”,是广深科技走廊的重要节点,便自然而然地成为深圳的“智造高地”、生态型高新技术产业区,可谓得天独厚。

空言“高大上”欠缺说服力,还是要提供具体的镜头。光明区有一街道名“凤凰”,由当地一古村名演绎而来。此地曾有一山,昂首向东,甩尾于西,两翼往南北伸展,状若凤凰展翅。每天清晨,上班的人陆续走出主街两旁二三十层高的住宅楼,进入胡同,又由胡同涌向主街。如同山间飞泉倾泻而下,最终汇成滚滚洪流,浪催浪赶,奔向街口。

这洪流中除去步行者,还有14000辆电动车和数不清的汽车,“上班族”逸兴遄飞地奔向工作岗位。这是忙碌的洪流,也是欢乐的车水马龙,畅然爽然,夹带着诗人的吟唱:“日出不是早晨,而是朝气……”经历过疫情大考的人,体验会更深刻,仿照一句名言:人生真实的、永恒的、最高级的快乐,首先是从工作中得来的。

光明区有个“凤凰之环”,就在此街,由珍珠、钻石般的高端企业构成。在数字时代,要说明这个“凤凰之环”的价值,也不妨用数字:区区一个街道,竟集中了一批高新企业、大型企业,有年产值(以2021年为例)超百亿元的企业4家,超十亿元的企业15家,产值过亿元的企业56家,当年“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1419亿元”。

——“规模以上”这个词,令人感到新鲜,企业要达到一定的规模,才可进入统计范围。无以计数的“小打小闹”,尚未囊括其中。

当今世界是经济社会,在商言商,曾有过负债写作经历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作品中说:“金钱是被铸造出来的自由。”历史和现实都证明,在地球村的丛林里,贫穷落后只有被卡脖子或挨打的份儿。王尔德则更直截了当:“在我年轻的时候,曾以为金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老了,才知道的确如此。”

而光明区给人的启示是:“让利润充满阳光,让财富远离虚荣。”他们做到了。

凤凰之环的中心,是“田园科学城”。在深圳,高楼大厦并不新奇,田园般的高楼大厦或高楼大厦式的田园,就不一样了。光明的“高新技术产业区”不难理解,为什么会是“生态型”的?高新技术和生态如何协调?

不可把光明想象成现代大都市里普通的繁华区。这是岭南的一块宝地,面积156平方公里,背山面海,岗峦起伏,端的是“百里青山入繁城”。区域内是典型的多台地和冲积平原,土地资源丰富,潜力深厚,善生俊异。因此,这个现代工业发达的光明区,竟然还有:“亚洲最大的养鸽基地”“国内最大的鲜奶出口基地”“广东最大的西式肉制品基地”……因此,在光明的任何一家饭店里都能喝到“牛初乳”,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土地,还要有生命之源——水。光明区水系丰富,茅洲河穿境而过,另有15条干流和支流,草长莺飞,生机盎然,人们沿水而嬉,气韵俱盛。水域广阔,于是形成鹅颈、大凼、红坳等18座水库,其中公明水库,面积6平方公里,相当于杭州的西湖,水深60米,库容1.42亿立方米。

——从这个意义上说,光明区可谓深圳的“大后方”,或者叫做“根据地”。

其实,光明是块古地。建制于明末清初,曾名“公平圩”“公正圩”,取“公道”“光明”之意,以彰显公明,辨别善恶。

公道自然光明,光明必须公道。1958年成立“光明农场”,专为香港提供高品质的农副产品。于是,“光明”有了更具体而深邃的涵义,公平之上还有正义,光明之上还有人道。

天高地厚,山水连城,大自然赐予光明区上佳的生态环境,再加上精心规划细致维护,自然是锦上起锦,花上添花。域内多古树奇木,卓然高枝,撑出浓荫,洒下一片清凉。除较集中的万亩荔枝林和83平方公里的生态控制区外,全域随处可见果木。红花山公园、虹桥公园、欢乐田园等260座大小不等的社会公园,构成全区别有特色的花园体系,“推窗见绿,出门入园”。

光明、光明,不远闹市,又不失宁静。林在城中,水在林间,房在园中,人在花间……穿过繁华的中心区,便是绿原阔野,阡陌纵横。譬如大顶岭,山不是很高,道路整洁,没有垃圾不足奇,也没有随处可见、人们却又见怪不怪的视觉污染,就令人格外神清气爽。山上山下古木森森,繁荫重重,是人们活动腿脚、强健身心的仙境般去处。

向往光明,自然要有一个归心亭。这是一座建在山岗上的高台,周围珍卉丛生,随时异色。台顶建亭,亭外有敞阔平台,清风习习,是百姓消闲妙处。每当夜幕降临,站在台上纵目远眺,深圳和香港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四周光华璀璨。平台上,情侣私语,孩子嬉戏,老中青在跳舞,还有合唱团放声高歌……

弘一法师曾书名联:“放大光明百千亿,灭除一切众生苦。”光明的涵义——不就是饶益众生吗?

(作者:蒋子龙,系天津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