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

黄云芳

四月来了,清明节又到了,阴沉了许久的天仍然阴沉着。早在几天前便和朋友约好,今年一起去烈士陵园扫墓。我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鲜花,坐在窗前等着,观察新栽的兰花。窗外的路静悄悄,没有行人,更没有说话的声音,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不一会,天空飘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奏了一曲独特的曲子。是给谁奏的呢?我这样想着。风轻轻吹过,风过处叶落,叶子枯黄,纷扬而下,堆积在地面,一层一层累加,掩盖了路原本的模样,也抹掉了我曾散落在这些小路上的喜怒和悲欢。

雨越来越大,去烈士陵园一事只能暂时搁置。闲来无事,便就着昏黄的台灯轻轻地翻开书,沉静在书中的世界里,在喧嚣的雨声中,一种沉静的氛围将我包裹,意识渐渐隐没在雨雾中……

“我是北京高等师范附中的学生”,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只一会儿,便被雨声淹没。

他是谁?疑惑像雾气一般在心里升腾而起?

“我不怕”,那张散发着青春朝阳般气息的脸庞再次浮现在脑海里,他到底是谁?我不断向暴雨发问,焦急和慌乱像龙卷风一样席卷全身,让我动弹不得,答案像神一样将我玩弄于股掌间,我却不知何从下手,风轻飘飘地从窗缝飘进来,丝丝缕缕地,像清明节悼念的青烟一样,一时间,一股悲伤的情绪渐渐蔓延全身。

为何春天来了,冬天仍然留存?冷,冷得深入骨髓,雨越下越大,如豆粒般打在窗上,像子弹一样砸进那盆小小的兰花里,泥巴大块大块地往外溅出,兰花在风雨里左右摇摆,可根茎却依然立得笔直,没有一丝颓然之态。

夜好像黑了,四处一片昏暗,没有灯光,听不到一点声音。雨水急切地从房檐上掉落,声音大得仿佛要将耳朵震聋。一股冷气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环顾四周,除了一个小小的桌子外再没其他东西,窗户大开着,冰冷的房间不能阻挡寒风的到访,冷气一丝一丝不断渗透进来。风过处,一个单薄虚弱的身影靠在墙上,嘴角还有丝丝血迹,单薄的白色衣衫布满一个又一个口子,身体被一个个血淋淋的伤口包裹。可他似乎毫不关心这些,只是拿着一本书,借着窗外的微光静静地阅读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一刻,我觉得他不该是在这里,这里不应该是他的归宿啊,我不禁感叹。等再抬头,一双湿润的眼眸闯入我的眼中,我不禁入了迷,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这双眼里有什么呢?好像一片纯白,又好像装满了整个世界,一个前途光明的,没有战争与硝烟的和平的盛世。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窗外,只一眼,便垂下了眼眸,随后又迅速抬起头来说道:“你知道《新青年》吗,陈独秀先生创办的《新青年》,这可给我们国家送来了“赛先生”和“德先生”呢,虽然现在停刊了,但世界上不会只有一个《新青年》,真正的《新青年》在青年人心里,在千千万万觉醒之人的灵魂里,只要青年之心不消失,青春之气便永存,我们的国家便能突破黑暗再次走向光明……”

“你不害怕吗”?他看向窗外,那在肆虐的冷风和暗夜中挣扎的树,像是在凝视整个世界,他的眼睛像弦月一样弯了起来,浅浅地笑了。只是浅浅一笑,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淡定从容,温和却又略显急切,像冬日里纯白的雪花,又好像三月里的阳光。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在看着我,又或许是我的身后。我身后有什么呢?除了那即将到来的黎明和东升的太阳。

他坚定地说道:“不怕,正因为相信光,我才投身黑暗,正因为会站得高昂,我先倒下,无妨。”然后,他便毅然转过身,走出了大门。

我想要冲上前,可双脚像陷入了泥沼一样,让我不能动弹半分,不一会儿,天空传来几道惊人的雷声,我的泪像瀑布一样喷涌而出,再也止不住,眼前只剩下一片朦胧。

雨不知何时停的,太阳出来了,斜斜地挂在天边。我轻轻地合上书,一张纸条从书中滑落,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赵世严,字琴生,北京高等师范附中学生,笔名施英,自称‘黄昏之贼’,1901年生,16岁投身新文化运动,18岁积极投身五四运动,20岁成为中国共产党员,20岁当选中央委员,27岁英勇就义……”

我看着这张纸条,久久不能回神,泪水又一次湿了衣衫。

“世态炎凉,仍乐此生”,立志读尽天下书,踏遍天下山与川,拼尽一生只为寻找救国救民之真理,永远倒在了那个不属于他的清晨。而他始终坚信,理想是一缕光,可以驱散无尽阴霾。多么赤诚的心啊,像那热烈太阳一样,除了光,还是光,除了希望,还是希望!

你们是黑暗里奋斗前行的勇士,你们是废墟里开出的永生花,黄土是你们生长的土壤,硝烟弥漫的战场,铸就了你们不朽的魂灵!

你们倾尽全力追求的共和国,今天,在这繁华的盛世里开出了鲜艳的花儿,此后,每一朵纯白的云,都镌刻着你们的英名;每一片象征和平的蓝天,都留有你们纯真的笑容。

我们,永远将你们铭记!或许时间会抹去我的喜怒与悲欢,但你们的事迹永远不会被历史的尘埃淹没,你们的芳名将永世留存,你们的精神将永远作为明灯指引我们前行,你们的魂灵,永远留存在我们心里!

我合上纸条,微光透过树隙,直直地落在那盆历经风雨却仍然散发着勃勃生机的兰花上……我拿上花,再次踏上了那条去往烈士陵园的小路。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黄云芳(宜宾学院2021级汉语言文学4班,蒋德均书剑创意写作工坊成员)

配图:方志四川